第785章 掃碼帝國的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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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正街的空氣稠得像剛撈起來的糊湯粉,人聲鼎沸的熱浪把初秋的陽光都攪得黏糊糊的。雷宜雨站在臨時搭的合金台子上,手裏掂量著那杆磨得鋥亮的掃碼槍,日頭底下,金屬的光冰冷又硬實。
台子下麵,五百條剛從武鋼技能培訓班結業的漢子,嶄新的藍色工裝裹著鋼筋鐵骨般的身體,汗珠子順著曬得黝黑的臉膛往下淌,人卻像焊在地上的鋼錠,紋絲不動。那是在軋機轟鳴裏滾出來的筋骨勁兒,如今成了他“長江付”帝國最穩的基石。
“嘀——”
掃碼槍的蜂鳴脆生生劈開鼎沸的人聲,旁邊巨大的電子屏猛地炸開一片金燦燦的煙火特效,一串刺眼的數字蹦出來:【長江付終端激活量:100,000,000】!
“成了!宜雨哥!真成了!”瘦猴兒跟個竄天猴似的從人群裏蹦出來,嗓子激動得劈了叉,“咱們華中六省!犄角旮旯掛的全是咱的藍牌兒!您猜怎麽著?連神農架林子裏的山貨販子,現在都掃碼收錢啦!”
雷宜雨的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掃碼槍身上幾道細細的劃痕。三年前,就是這條擠滿扁擔籮筐的老街,他手把手教會了李老頭怎麽把槍用木頭夾子固定在攤子上賣熱幹麵。誰能想到,這不起眼的小東西,愣是從江城碼頭的犄角旮旯,一路釘釘子似的夯進了湘鄂豫皖贛渝的地盤,硬生生在杭州馬老板的支付寶銅牆鐵壁上撕開條血口子。
“下崗工人——永不失業!”
台下,那五百條鋼澆鐵鑄的漢子,齊刷刷爆發出震天的吼聲。聲浪跟滾雷似的,撞得兩旁老鋪子的木招牌嗡嗡直響。當初雷宜雨說要拿武鋼那些廢銅爛鐵搞什麽二維碼,多少人在背後戳他脊梁骨,罵他是糟蹋祖業的敗家子。可眼前這幫扛過千度鋼水的漢子,硬是把支付公司地推幹成了新時代的“橫渡長江”戰役!三個月,徒步扛著打印設備翻過荊棘叢生的巫山,啃硬骨頭一樣啃下六省商戶!靠的就是這股子狠勁兒!
高跟鞋清脆地敲在金屬台階上。蘇采薇步履從容地走上來,風吹著她雪紡的襯衫下擺,像揚起的帆。“統計局剛簽了三年續約,”她把一塊亮著的平板塞進雷宜雨手裏,屏幕上一條曲線正昂著頭向上猛躥,“‘市井經濟雷達’,靠的就是李老頭那碗麵的‘熱幹麵指數’。央行那幫老學究看到咱們用早點攤數據掐著時間點預警cpi,眼珠子都快掉出來按回屏幕裏去了。”
雷宜雨瞥見台子陰影裏叼著煙的老吳,抬高了點聲音:“老吳!拿廢鋼渣焊的那些展示櫃,經得住造嗎?今兒博物館裏擠進去的可不止兩萬人!”
“小雷老板!您就放一百八十個心!”老吳拍得胸口梆梆響,震得煙灰一抖,“徐工親自改的鋼水配方,加了點航天塗料!讓那幫專搞破壞的禿鷲資本雇人來,拿榔頭砸!崩豁口的準保是他們的狗腦子!”
人群忽然一陣騷動。幾個穿著筆挺稅務製服的人費力地擠到了台前,領頭那個戴眼鏡的正要從懷裏掏證件,瘦猴兒已經泥鰍般滑了過去,笑嘻嘻堵住:“領導辛苦!咱可是好同誌,自查報告昨兒個就放您桌上了,茶水還是熱的吧?”他轉頭衝雷宜雨擠眉弄眼,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周圍人聽見,“越南盾那個結算池子的事兒,成了!央行特批,就在友誼關試點!”
雷宜雨的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三個月前,董局在漢江防汛牆那頭封存“礦洞”密鑰時,還一臉嚴肅地警告這玩意是“金融核彈”。如今呢?硬是讓他煉成了國家隊手裏的跨境重錘!挺好。
警戒線外,一個棒球帽壓得很低的平頭男人悄悄舉起了相機。快門剛響,趙三強蒲扇似的大手已經穩穩地按在了他肩膀上,力道不大卻像生了根。“朋友,走錯門了吧?杭州馬老板送的‘賀禮’——花籃,在側門堆著呢。”一根內存卡被老趙不動聲色地抽走,男人後頸那條若隱若現的蠍子紋身,瞬間被湧出的冷汗浸得模糊了。
“站穩了。”
雷宜雨對著話筒說了三個字,不高不低。奇跡般地,整條喧鬧沸騰的漢正街仿佛被瞬間按下了暫停鍵,連扛著插滿糖葫蘆草靶子的老漢都下意識地收住了腳步。
他舉起手中那杆經曆過三萬六千多次交易的舊槍。黑黝黝的槍口先是緩緩掃過台下那群武鋼漢子古銅色、鐵鑄般堅毅的麵孔,那裏頭燃燒著不服輸的火焰;又掃過兩旁老鋪麵上新掛不久的藍色“長江付”標識牌,像新釘下的界樁;最後,穩穩地定格在遠處長江口渾濁翻滾、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上。
“百十前年,張香帥在武昌江邊豎起漢陽鐵廠的煙囪,”他的聲音不大,卻像帶著某種奇特的穿透力,壓過了江風,“那會兒,咱們靠鐵水跟洋人的堅船利炮叫板,澆出個亞洲第一。今天——”
掃碼槍猛地一抬,直刺蒼穹!“咱們就靠這奔湧不息的數據洪流,衝它娘的紐約交易所!”
台下先是死一般寂靜了一秒。緊接著,掌聲如同山崩海嘯,從碼頭邊的江灘一路席卷炸到漢正街的盡頭!那五百條漢子眼底的火焰騰地燒旺,吼聲震得對岸海關鍾樓嗡嗡作響:“長江付——過閘!”
震耳欲聾的歡呼還在街麵上回蕩,慶功宴的香檳木塞還沒蹦開,雷宜雨口袋裏那部特殊加密的衛星電話就嗡嗡震了起來。他走到稍微安靜的角落按下接聽鍵,董局那熟悉又低沉的聲音貼著耳朵響起:“越南那片兒掃雷場夠凶險啊雷總。剛有消息遞過來,‘礦洞’那邊截獲的風聲,有耗子惦記著給你剛建好的數據中心點把火,連引火索型號都摸到了。”
雷宜雨轉過身,推開身後緊閉的窗。對岸,那座由廢棄鋼廠改造而成的巨大雲計算中心,正安靜地矗立在夕陽餘暉中。頂樓十幾排工業風扇為機櫃裏的“礦機”轟鳴散熱,葉片旋轉帶起氣流,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裏閃爍起幽幽冷藍色的指示燈,遠遠看去,竟像是為這座新帝國點燃的烽火台。
“您說這事兒巧不巧,”雷宜雨的手指在冰涼微潤的鋁合金窗框上輕輕敲擊著,“武鋼那邊剛批下來一筆產業升級專項資金,數目不大不小,剛好夠買……嗯,三套高效能的消防導彈防禦係統。”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鍾,隨即傳來董局一聲聽不出是無奈還是讚賞的短促低笑:“你小子……當初在防汛牆底下‘埋東西’的時候,我就該叫人開閘把漢江水抽幹了,看看裏頭到底塞了多少好玩意。”晚風卷著油鍋裏炸麵窩的焦香和芝麻醬濃鬱醇厚的氣息,暖融融地撲到雷宜雨臉上。他眺望著窗外浩浩湯湯、永不止息的長江,渾濁的江水裹挾著泥沙向東奔流。
三十八載沉浮激蕩,所有的算計、搏殺、榮辱和溫情,最終都融入了這條橫貫華夏的水脈所象征的時代洪流中。而他手中這柄磨得光亮的掃碼槍,正將這洪流引入新的河道。
那些曾被時代車輪無情甩脫、跌倒在塵埃裏的身影——如那五百名武鋼漢子,如李老頭,如漢正街千千萬萬掙紮求生的小人物——此刻,正被這由點點數據星光匯聚而成的、溫暖而堅實的力量,穩穩托起,昂揚地挺立在奔湧的潮頭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