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黑石山風雪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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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石山的風雪比青柳鎮更烈,雪片打在臉上像刀割。
    秦朗跟著陳珩鑽進礦洞時,濃重的煤煙味混著雪氣灌進喉嚨,嗆得人發疼。洞壁上插著的鬆明火把忽明忽暗,照得兩側的礦道像張開的巨口,隨時能把人吞進去。
    “阿古拉就在前麵的通風口。”
    陳珩壓低聲音,靴底踩在碎石上發出窸窣響,“他是西梁人,三年前陳靖救過他全家,在礦洞裏當監工,最熟悉這裏的密道。”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兩個狼頭軍舉著刀,正對著個披羊皮襖的壯漢嗬罵:“阿古拉,剛才是不是你放了個礦奴跑了?搜他身!”
    壯漢背對著他們,身形魁梧如鐵塔,聽到動靜猛地轉身,左眼是道猙獰的刀疤,手裏攥著根鐵釺——正是陳靖說的西梁人。
    他看到陳珩腰間露出的半塊玉佩,突然暴喝一聲,鐵釺橫掃,正中左邊狼頭軍的膝蓋。那人慘叫著跪下,另一個剛要拔刀,就被阿古拉扼住喉嚨,硬生生擰斷了頸骨。
    “陳公子的人?”
    阿古拉的漢話帶著濃重的口音,指腹在玉佩上的狼紋摩挲片刻,“跟我來,密道在廢棄的七號礦道盡頭,再晚就被巡邏隊堵上了。”
    他轉身鑽進右側的窄巷,巷道僅容一人通過,兩側的岩壁滲著冰水,滴在賬冊的油布包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秦朗緊跟著他,能聞到他羊皮襖上的煤煙味裏。
    “七號礦道上個月塌了段,狼頭軍嫌晦氣,很少去那邊。”
    阿古拉在前麵引路,鐵釺敲著岩壁發出悶響,“密道是當年挖鐵礦時留下的,直通山外的驛馬站,隻有我和……陳世子知道。”
    他說“陳世子”三個字時,聲音頓了頓,刀疤眼亮了亮,“他說,總有一天要用這密道,送些‘能救幽州’的東西出去。”
    秦朗摸了摸懷裏的鐵盒,賬冊被油布裹了三層,邊角還是被冰水浸得發皺。他忽然明白陳靖為何要選這裏——礦洞是幽王的根基,藏著黑石山的鐵礦,藏著西梁人覬覦的命脈,也藏著能掀翻這一切的證據。
    快到七號礦道時,外麵突然傳來震天的呐喊。陳珩貼著岩壁聽了片刻,臉色驟變:“是陳烈的聲音!他帶了人往礦洞來了!”
    阿古拉猛地加快腳步,鐵釺狠狠鑿向岩壁上塊鬆動的石板。石板“哐當”落地,露出個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裏麵黑得不見底:“快進去!我去引開他們!”
    “你怎麽辦?”
    秦朗抓住他的胳膊,羊皮襖下的肌肉硬得像石頭。
    阿古拉咧嘴笑,露出兩排白牙:“陳世子說過,欠的情總要還。你們走密道需一個時辰,我能拖他們兩個時辰。”
    他將鬆明火把塞進秦朗手裏,突然單膝跪地,刀疤眼在火光裏閃著決絕,“請大人務必將賬冊送到京城——幽州的礦奴,早就盼著王師來了。”
    秦朗沒再說話,將懷裏的玉佩塞給他——那是陳靖給的信物,背麵刻著“靖”字。阿古拉攥緊玉佩,轉身就往反方向跑,鐵釺敲著岩壁發出“當當”聲,故意引著狼頭軍往深處去。
    密道裏伸手不見五指,隻能聽見彼此的喘息和賬冊摩擦的聲響。
    陳珩在前麵探路,忽然“哎喲”一聲,手被什麽東西劃開,血珠滴在地上,在火光裏像串紅珠子。
    “是鐵鉤。”
    他抹了把血,聲音裏帶著笑,“當年挖這密道時,陳靖怕有人走漏風聲,特意在暗處設了這些機關——沒想到今天倒成了保護咱們的屏障。”
    秦朗想起陳靖在東城糧倉外的背影,玄色錦袍在風雪裏像麵展開的旗。那時他以為這位世子隻是隱忍,此刻才懂,隱忍背後是十年磨一劍的籌謀——從截西梁信使到藏密信,從贈令牌到布密道,他早就在幽王的眼皮底下,織了張能困住豺狼的網。
    爬出密道時,驛馬站的燈籠正在雪地裏晃。
    秦朗剛翻身上馬,就見陳珩捂著流血的胳膊,從密道裏滾出來:“我不跟你走了。”
    “你要回去?”秦朗勒住馬,掌心沁出冷汗。
    “陳靖拖不了太久。”
    陳珩往嘴裏塞了塊傷藥,疼得齜牙咧嘴,“我得去鹽倉找陳玨——他鬧鹽倉是假,想趁機吞陳武的私鹽是真。我去推他一把,讓他把動靜鬧得再大些,最好能引幽王親自動手,你才有時間把賬冊送出去。”
    他拍了拍秦朗的馬背,血手印在雪白馬毛上格外刺眼:“告訴京城的人,幽州不是隻有反賊,還有想活下去的人。”
    秦朗沒再勸。他知道陳珩的性子,看似溫和,骨子裏比誰都強。
    “多保重。”秦朗拱手,調轉馬頭。
    “等推恩令成了,我在幽州城門口給你置酒!”陳珩的聲音在風雪裏越來越遠,很快被馬蹄聲淹沒。
    驛馬跑得飛快,積雪在馬蹄下飛濺。秦朗摸出那枚刻著半朵瓊花的玉佩,與蘇瑾雪的書簽拚在一起——原來陳靖早就和蘇相有聯絡,這瓊花印記,是他們傳遞消息的暗號。
    他忽然想起陳靖在東城糧倉外說的那句“賬冊裏記著我截過西梁信使”。那時隻當是自辯,此刻才明白,那是陳靖在交底——他早已為自己留好了後路,也為幽州留好了轉圜的餘地。
    快到江州地界時,身後傳來悶雷般的轟鳴。秦朗回頭,黑石山方向火光衝天,映紅了半邊雪夜——定是阿古拉點燃了礦洞的煤堆,用一場大火困住了狼頭軍。
    他勒住馬,對著黑石山的方向深深作揖。風雪裏,仿佛能看見阿古拉舉著鬆明火把衝向狼頭軍的身影,看見陳珩在鹽倉前揮刀的決絕,看見陳靖在城主府暖閣裏,用隱忍的目光對抗幽王的暴怒。
    這些藏在幽州風雪裏的人,有的是西梁降卒,有的是藩王之子,有的是被邊緣化的庶子,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護著這方土地。
    秦朗握緊韁繩,賬冊在懷裏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肩上扛的不僅是證據,更是這些人對“活下去”的盼頭。
    “駕!”他輕喝一聲,驛馬踏著積雪,朝著京城的方向疾馳。風雪再大,也擋不住這道奔向黎明的馬蹄聲。
    而此刻的城主府暖閣,幽王正將陳靖的親衛長趙猛打得滿臉是血。狼頭令牌砸在趙猛的額頭上,裂開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說!陳靖去哪了?是不是他放跑了秦朗?”
    趙猛啐了口帶血的唾沫:“世子是去追秦朗了!他說……說要親手拿賬冊給王爺您看!”
    幽王盯著案上的地圖,“西梁鐵騎三月初三可至”的字跡被燭火烤得發卷。他忽然冷笑:“傳令下去,封死所有通往京城的路。秦朗就算插上翅膀,也飛不出幽州!”
    窗外的風雪更烈了,像是要把整個幽州都埋進無邊的黑暗裏。可幽王沒看見,在黑石山的廢墟裏,在青柳鎮的鹽倉旁,在無數被苛政壓得喘不過氣的百姓心裏,正有星星點點的火苗,在風雪裏悄悄燃起來——那是推恩令播下的火種,是對清明世道的渴望,終有一天,會燒遍整個幽州,燒盡所有藩鎮割據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