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居延澤外,此心安處是吾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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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姑臧城暮春,沙棘花在烽火台舊址開成一片金紅的海。
秦朗翻身下馬時,披風上的居延澤佩玉撞響馬鞍,驚起簷下新築巢的沙燕——那是蘇瑾雪去年親手掛上的銅鈴,聲如碎玉,混著隔壁院落沈如煙調香時傳來的龍腦香。
“秦郎又帶了京城裏的‘麻煩’回來?”
沈如煙倚在月洞門邊,銀月教的玄色勁裝外罩著件蘇瑾雪繡的月白披風,袖口露出的刺青在暮色裏泛著微光。
她指尖夾著枚燃了半截的信箋,正是今早秦朗從青州快馬遞來的密報,邊角還留著蘇瑾雪用朱砂畫的半朵殘菊——那是當年約定“玄鳥餘黨肅清”的暗號。
“麻煩?”
秦朗解下腰間血玉,那是平定青州時蠻族首領贈予的和解信物,“不過是蘇相托我捎來的新茶,還有……”
他晃了晃手中錦盒,裏麵躺著三支並蒂金簪,簪頭分別雕著梧桐、沙棘與銀月紋,“替某位聖女取的月神教新印。”
話音未落,蘇瑾雪的笑聲從暖閣傳來。她正對著銅鏡插簪,鬢邊那支戈壁玉髓簪旁,新添了秦朗從青州帶回的東海珍珠。“沈姑娘的印信該用玄鐵鑄,偏要學我戴金簪。”
她伸手接過錦盒,指腹蹭過秦朗掌心的刀疤——那是三年前玄武門之變時替他擋箭留下的舊傷。
姑臧侯府的垂花門早已不是當年京城的模樣。
蘇瑾雪將西跨院改作了香料坊,沈如煙把東廂房辟為暗堂據點,唯有中院的演武場還留著秦朗父親秦明親植的沙棘樹,樹幹上刻著的“忠”字被風沙磨得溫潤,像極了三人案頭常放的那塊居延澤暖玉。
“太子的密旨呢?”
沈如煙忽然扣住秦朗手腕,指尖搭在脈搏上輕笑,“別告訴我青州的海寇比月神教的‘焚城陣’還難擺平。”
她腕間的銀月珠鏈輕響,那是當年替張玲療傷時秦朗所贈,如今每顆珠子都刻著邊關地名,串起他三年來的足跡。
秦朗從靴底抽出密旨,明黃絹帛上“解甲歸田”四字旁,還留著太子陳睿霆的朱批小注:“姑臧沙暖,勝卻紫宸萬斛光。準秦朗攜蘇、沈二卿,永鎮西陲。”
火光中,蘇瑾雪忽然展開一幅輿圖,上麵用三種顏色的朱砂標著:紅色是秦朗平亂的路線,青色是蘇瑾雪在西域開辟的商道,銀色則是沈如煙重建的月神教暗哨網,三線在姑臧交匯,像極了錦盒裏那三支並蒂金簪。
“父親說,姑臧的沙棘果能釀出比胡麻蜜餞更甜的酒。”蘇瑾雪替秦朗卸下甲胄,露出內襯上她新繡的圖案——左胸是鎮西虎符,右肩是月神銀月,心口處卻繡著極小的梧桐葉,“沈姑娘調了新香,叫‘三疊浪’,前調是你的刀鞘味,中調是我的墨香,尾調……”
“尾調是月神教祭壇的龍腦香。”
沈如煙忽然湊近,玉蘭花香中混著熟悉的火藥味——那是她特意保留的習慣,“秦朗可還記得,當年在西山廢觀,我用鳳簪炸開地磚時,你說過什麽?”
秦朗握住兩人交疊的手,指腹摩挲著蘇瑾雪掌心的薄繭批閱奏章所致)和沈如煙手背上的舊疤啟動焚城陣時灼傷)。
他想起玄武門之變那晚,秦穆戰死前說的“姑臧的風沙能洗淨冤屈”,想起太子密旨裏的“南疆未靖,青州待卿”,原來所有的征途,最終都指向這片能讓三枚不同印記的佩玉同枕而眠的土地。
“我說過,”他低頭吻過蘇瑾雪鬢邊的玉簪,又轉向沈如煙腕間的銀月珠,“我的刀隻為值得守護的人揮。而你們,”他望向窗外漸圓的月亮,沙棘花的影子落在三人交握的手上,“是我從居延澤到紫宸殿,唯一不想放下的‘麻煩’。”
子夜的姑臧城萬籟俱寂,唯有侯府暖閣的燈燭未滅。
蘇瑾雪在輿圖上添完最後一筆商道,沈如煙將新刻的月神教印信放進錦盒,秦朗則磨著父親的居延澤佩刀,刀光映出牆上掛著的三樣東西:蘇瑾雪的雙魚佩、沈如煙的鳳簪,還有他從青州帶回的海螺號角,吹起來時,聲音能穿透沙棘花海,傳到隔壁院落。
“明日該去看看母親的藥田了。”蘇瑾雪替秦朗披上外衣,衣擺處繡著三人共有的標記——梧桐葉包裹著沙棘花,花心嵌著銀月。
沈如煙忽然輕笑,從袖中取出三枚銀哨,哨身上分別刻著“朗”“瑾”“煙”:“月神教新製的‘同心哨’,百裏之內,吹哨必至。”
秦朗接過銀哨時,忽然聽見後院傳來熟悉的笛聲——是秋菊在吹奏《弱水吟》,隻是曲調已從總攻信號變成了姑臧的民謠。
他望向窗外,月光正灑在沙棘樹梢,每一朵花上都凝著露珠,像極了當年京城垂花門簷下,被春日暖陽曬出裂紋的青苔裏,悄悄萌發的新綠。
這一晚,姑臧侯府的燈燭亮了整夜。無人知曉秦朗在密旨背麵寫了什麽,隻知次日清晨,當第一縷風沙掠過城頭時,侯府門前多了塊新刻的石碑,上麵沒有銘功,隻有三行小字:
“秦朗之刀,護此城。
瑾雪之智,安此民。
如煙之誓,守此心。”
而千裏之外的紫宸殿,太子陳睿霆看著秦朗托人帶回的密旨副本,末尾多了句用刀尖刻的話:“姑臧月滿時,三姝共枕戈。”
他將密旨投入火盆,望著窗外初升的朝陽,忽然想起秦朗說過,姑臧的沙棘花謝了又開,就像有些守護,不必言說,卻早已在風沙中,長成了彼此血脈裏的根。
全書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