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龍湖山莊。
    從醫院轉移到這裏的第三天，楊鳴就能坐起來喝粥。
    第五天，他讓蘇柳明送來了幾份文件，開始處理一些急需他拍板的商業事務。
    傷口還疼，肝髒損傷的位置稍一動彈就像被刀割，但比起肉體的疼痛，楊鳴更在意腦子裏那團繞不開的亂麻。
    訪客絡繹不絕。
    騰昌物業送來南城房價走勢。
    金盾保安新招募的員工情況。
    就連方婷也來了，她在看到新聞之後就去了好幾趟眾興公司，最後還是被蘇柳明注意到，才通知了楊鳴。
    陳慶來得最勤，短短七天裏來了三次。
    每次來嘴裏不停說著“給你一個說法”、“跨市案件我來協調”、“對你負責到底”之類的場麵話。
    楊鳴不動聲色地聽著，目光落在窗外的湖水上，陽光照在水麵，泛起粼粼波光。
    他沒有多說什麽，隻在陳慶走時禮節性地握手道謝。
    表演，他懂，但並不當真。
    陳慶這個級別，在南城或許能呼風喚雨，但要跨到陵城去施壓？
    孔兵在那邊經營多年，沒點關係早被清洗幹淨了。
    更何況，這是黑吃黑的性質，官麵上誰也不會摻和。
    新聞上已經定了性，隨機搶劫殺人，凶手被當場擊斃。
    如此官樣文章，街頭的小混混都不會信，但這就是潛規則，大家各自心知肚明。
    晚上，龍湖山莊的大廚送來小米粥和幾樣清淡小菜，楊鳴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他搖下窗戶，讓夜風吹進來。
    窗外的湖水已融入夜色，隻剩下一片漆黑。
    他翻閱著老五發來的照片和文字描述。
    兩名凶手身上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指紋也查不到記錄。
    車子的引擎被人提前做了手腳。
    整個暗殺行動環環相扣，幾乎天衣無縫。
    為什麽是現在？
    這個問題像根刺卡在楊鳴的喉嚨裏。
    孔兵不是莽夫，他走到今天這一步，靠的是狠辣中帶著精明。
    在南城市中心，光天化日下開槍殺人。
    這一招太狠，也太冒險。
    會不會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危機在逼迫孔兵？
    也許是陵城內部出了問題，也許是有新的競爭對手，又或者是官麵上的某些變動。
    楊鳴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火苗忽明忽暗。
    疼痛逐漸變得麻木，思緒卻越發清晰。
    他需要更多情報，需要了解孔兵最近的一舉一動，需要知道陵城那邊到底出了什麽變故。
    深夜的龍湖山莊格外安靜，隻有偶爾的蛙鳴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孔兵如此冒險地向他亮劍，背後一定藏著什麽！
    這一刻，盡管身受重傷，楊鳴的嘴角卻忍不住揚起一個微笑。
    ……
    龍湖山莊的一間房間被改造成臨時病房，醫療設備被安置在角落，盡量不影響整體的舒適感。
    陽光穿過半透明的窗簾，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楊鳴靠在床頭，身上隻穿了件深藍色的絲質睡衣，領口能看到包紮得嚴實的繃帶。
    他的臉色比前幾天好多了，雖然還是有些蒼白，但眼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銳利。
    老五推門進來，身後跟著朗安、狄明和孔強江。
    四個人站在床前，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老五帶著他慣有的冷靜，眼神不時瞟向朗安和狄明。
    孔強江站得筆直，像個等待檢閱的士兵。
    朗安和狄明則顯得有些拘謹，像做錯事的學生。
    “你們兩個。”楊鳴看著朗安和狄明，語氣裏沒有責備，反而帶著幾分調侃，“挺能幹啊，我這邊還昏迷著，你們就直接殺到陵城去了。”
    朗安深吸一口氣：“鳴哥，是我擅自做主……”
    “行了。”楊鳴擺擺手，打斷了他，“換我我也會這麽幹。隻不過你們下手太狠，直接把肥強給做了，現在陵城那邊炸鍋了。”
    屋子裏一時沉默。
    朗安和狄明交換了一個眼神，最終還是狄明開口：“鳴哥，我們原本隻是想打探孔兵的情況，後來發現一直沒有機會，就想著先拿肥強開刀……”
    楊鳴看著這兩個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他們臉上疲憊的神色和眼中的擔憂。
    這些天，他們一定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在道上混，忠誠比什麽都值錢。
    “行了，事情我都知道了，”楊鳴的聲音溫和下來，“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我這不是第一次被人打冷槍，習慣了。”
    老五插話：“鳴哥，現在的情況……”
    “先別說那些。”楊鳴打斷他，目光回到朗安和狄明身上，“你們兩個得走一趟。”
    朗安猛地抬頭：“走？去哪？”
    “北方，找麻子。”楊鳴的語氣不容置疑，“在那邊先待上一段時間。陵城這事鬧大了，孔兵那邊肯定會讓人調查，南城這邊不安全。”
    “鳴哥。”朗安上前一步，聲音有些急，“我不能走，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得……”
    “聽我說完。”楊鳴看著他，“這不是建議，是命令。你和狄明直接去找麻子，他在北方的產業已經打理得差不多了。孔兵不傻，他肯定會對衙門施壓，我不希望你們出事。”
    朗安還想說什麽，被狄明一把拉住。
    狄明低聲道：“鳴哥說得對，我們在這反而添亂。”
    楊鳴的目光在四人臉上掃過，最後停在老五身上：“你安排下去，讓他們今晚就走，越快越好。”
    老五點頭：“我已經安排好了，有兩條路線可以選，一條走西南，從滇南那邊繞過去。一條從湖省直接往北。”
    楊鳴閉上眼睛，似乎有些疲憊：“走湖省那條，快一點。”
    房間裏再次陷入沉默。
    朗安站在那裏，神情複雜。
    終於，他咬了咬牙：“鳴哥，我聽你的。不過你……”
    “放心，我不會有事。”楊鳴笑了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再說了，我這傷也沒那麽嚴重，再養半個月就能活蹦亂跳了。”
    這句話讓氣氛稍微輕鬆了一些。
    朗安和狄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舍和擔憂。
    “你們先出去準備吧，我跟老五還有幾句話說。”楊鳴揮揮手。
    朗安最後看了楊鳴一眼，轉身走出房間，狄明和孔強江緊隨其後。
    門關上的一瞬間，楊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疲憊。
    “老五。”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你怎麽看這事？”
    老五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拿出一支煙，看了看楊鳴的傷口，又放了回去：“孔兵這步棋很險，明顯是急了。我猜他背後可能出了什麽問題，要不然不會這麽冒險。”
    “我也這麽想，”楊鳴點點頭，“這事不簡單，得挖深一點。你去找人，把陵城那邊的情況摸清楚，尤其是最近半年孔兵的動向。我總覺得，他這麽著急擴張勢力，肯定有貓膩。”
    老五站起身：“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