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落日沙灘,藏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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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城的傍晚,落日將天際線染成暗紅色,像是被火燒過的傷疤。
    孔兵赤腳走在沙灘上,海水漫過他的腳踝又退去,留下一串很快就會消失的腳印。
    他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色短袖襯衫,袖口鬆鬆地挽起,露出手臂上幾道早年落下的疤痕。
    沙灘上遊人稀少,大多是拖家帶口的外地遊客,沒人會注意到這個看似普通的男人眼底藏著的陰霾。
    海風拂過他的臉,鹽分在唇邊留下苦澀。
    這苦澀讓他想起蒼縣那個窮破的村子,瘦骨嶙峋的母親和父親。
    他沒想到,十多年後,自己名下握有十幾家公司,手下能夠隨時調動上百號人馬。
    蒼縣、南城、山城、陵城……他的足跡烙印在川渝地區的每一寸土地上。
    每一步都走得那麽艱難。
    回憶在腦海中翻湧,如同眼前不斷拍岸的海浪。
    山城的日子是最屈辱的。
    陵城是他的轉折點。
    在打黑風暴即將席卷山城前,他提前離開,帶著攢下的積蓄和幾個死忠的兄弟來到陵城。
    那幾年,他每天隻睡四個小時,用盡一切手段擴張自己的地盤。
    如今,陵江兩岸的燈火幾乎有一半是他的。
    孔兵停下腳步,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點燃一支,深深吸了一口。
    西南沿邊幾個城市的灰色生意幾乎都被他滲透,唯獨南城,這塊硬骨頭卡在他的喉嚨裏,讓他寢食難安。
    肥強的死訊是半個月前傳來的。
    手下人形容現場時,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變化。
    肥強是他帶出來的老兄弟,一直跟著他,雖然近來有些不受控製,但畢竟是自己人。
    楊鳴這一手,夠狠,夠絕!
    孔兵凝視著漸漸下沉的太陽,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那不僅僅是對楊鳴的仇恨,更多的是一種緊迫感。
    上一次在南城派出殺手未能解決楊鳴,已經暴露了很多東西。
    接下來,他必須更加小心謹慎,也更加果斷。
    南城,必須拿下!
    這不是選擇,而是生存的必要。
    孔兵走到海邊,任由海水打濕他的褲腳。
    禿子的電話還沒打來,這意味著陵城那邊情況複雜。
    在沒有禿子的情報前,他不會輕舉妄動。
    蹲下身,孔兵撿起一枚海螺,輕輕拋向海麵。
    海螺在水麵上跳躍了兩下,然後沉入深海。
    他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冷得像塊冰。
    沒人知道,他內心深處藏著怎樣的恐懼和執念。
    夜色漸深,海灘上的人群散去,隻剩下孔兵一個人站在那裏,背影被遠處酒店的燈光拉得很長。
    他最後看了一眼漆黑的海麵,轉身朝別墅走去。
    回到海景別墅,陽台上還能聞到海水的鹹腥。
    孔兵脫下沾滿沙粒的衣物,走進浴室衝掉一身疲憊。
    鏡子裏的人眼角添了幾道皺紋,額頭上的傷疤早已變得平滑,隻有在側光下才依稀可見。
    他沒有多餘的時間感傷。
    從實木衣櫃中取出一套深藍色西裝,剪裁得體,不張揚也不廉價。
    換上白襯衫,係好領帶,抹上發油,做完這一切,鏡中人已經與方才沙灘上的落魄者判若兩人。
    他拿起手機撥通電話,簡短地交代了幾句,然後從抽屜裏取出一串車鑰匙。
    豐田埃爾法,黑色,車牌也是普通號段。
    駕車前往機場的路上,孔兵不斷調整後視鏡,確認自己的領帶沒有歪斜。
    這種小動作在他的手下麵前絕不會出現,但今天不同。
    機場到達廳,孔兵提前二十分鍾等在出口處,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目光嚴肅地審視每一個出來的旅客。
    很快,人群中出現了一家四口。
    男人將近六十,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穿著剪裁合體的休閑西裝。
    女人五十出頭,舉手投足間透著知性與端莊。
    大女兒二十多歲,紮著高高的馬尾。
    小兒子十二三歲,手裏抱著一本厚書,安靜地走在父母身後。
    孔兵的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去:“林叔,一路辛苦了。”
    他的聲音比平時輕了幾分,語調提高了些,如同一個畢恭畢敬的晚輩。
    林叔點點頭,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小孔,這次麻煩你了。”
    “林叔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孔兵接過林太太手中的行李,然後向小兒子笑了笑,“小凱又長高了啊。”
    男孩禮貌地應了一聲,視線卻沒有從書本上移開。
    孔兵殷勤地引領一家人來到停車場,為每個人拉開車門,動作嫻熟得像個專業司機。
    “我已經在海棠灣幫您定好了酒店,海景套房,兩室一廳,林叔您看合適嗎?”孔兵一邊開車,一邊通過後視鏡小心觀察坐在後排的林叔。
    “行,麻煩你費心了。”林叔依然言簡意賅,目光望向窗外。
    車內陷入沉默。
    孔兵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微微用力,在道上,他的一句話能讓人送命,一個眼神能讓場子安靜,但在這位麵前,他竟有些坐立不安。
    酒店是一棟白色建築,直麵大海。
    孔兵親自帶領一家人辦理入住,然後將行李送到套房門口。
    “林叔,我在樓下等著。”孔兵恭敬地鞠了個躬,後退著離開。
    電梯下行時,孔兵整個人靠在冰冷的金屬壁上,呼出一口長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被壓製的感覺了。
    這種感覺提醒著他,無論他在地下世界如何呼風喚雨,在某些無形的力量麵前,他依然是那個來自蒼縣的小人物。
    酒店大堂的沙發上,孔兵靜靜等待,眼睛盯著電梯的數字一點點下降。
    四十分鍾後,林叔獨自出現在電梯口,已經換了一身灰色休閑裝。
    “走吧。”
    孔兵馬上站起身,引導他走向停車場。
    車子行駛在海邊公路上,窗外的椰樹在夜風中搖曳。
    “我聽說,你這兩年發展得不錯。”林叔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空氣凝固了一瞬。
    “還行,都是林叔照顧。”孔兵的聲音放低了幾分。
    林叔輕輕“嗯”了一聲:“你知道我為什麽這次帶全家來海省嗎?”
    車子拐入一條偏僻的小路,孔兵的眼睛依然盯著前方:“林叔想休息幾天?”
    “算是吧。”林叔歎了口氣。
    二十分鍾後,車子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洗浴中心外。
    門口沒有張揚的招牌,門童看到孔兵,立刻恭敬地迎上來。
    “老板您來了,包廂已經準備好了。”
    孔兵微微點頭,帶著林叔走進去。
    前台的服務員立刻低頭行禮,領班親自帶路,將兩人引向後區的特別通道。
    這裏的裝修低調奢華,木質的走廊,暖色的燈光,隔音極好的牆壁。
    林叔的目光在四周掃視,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有心了。”
    孔兵隻是保持著恭敬的微笑。
    兩人各自在專門的浴區洗漱,然後在一間裝飾簡約的休息室匯合。
    屋內隻有幾張舒適的皮沙發,一張茶幾,和一套上好的茶具。
    沒有窗戶,隻有一盞暖黃色的落地燈照亮房間。
    孔兵親自泡茶。
    “林叔,您看……”他試探性地開口。
    林叔擺擺手,接過茶杯:“你先說說看,這次找我,到底什麽事?”
    孔兵放下茶壺,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想請林叔給點建議。”
    “什麽建議?”林叔輕抿一口茶。
    “南城那邊……”孔兵停頓了一下,斟酌用詞,“我想擴展一下業務範圍。”
    林叔輕輕笑了起來:“我聽說最近南城出了事?”
    孔兵低下頭:“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製的。”
    “當初在山城,我幫你解決那個麻煩,是因為你辦事講規矩。”林叔放下茶杯,“現在看來,你有些變化啊。”
    孔兵連忙解釋:“我也不想這樣……”
    “不想這樣?”林叔淡淡地重複這四個字,“很早我就告訴過你,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有些紅線,碰不得。”
    孔兵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是,是我考慮不周。”
    林叔靠在沙發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你啊,就是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孔兵低著頭,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林叔,我這邊確實有困難,不然我也不會找您……”
    林叔沉默片刻,仿佛在權衡什麽:“行吧,既然你這麽說了,等我回去看看情況。”
    孔兵眼睛一亮:“謝謝林叔!”
    林叔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個動作看似親近,卻讓孔兵感到一絲沉重:“當年你幫了我一個大忙,這個事情我一直記著。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有些時候,該放手就要放手,不要太過執著。”
    孔兵恭敬地點頭:“林叔教誨,我記住了。”
    回酒店的路上,林叔閉目養神,孔兵則緊握方向盤,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隻有他自己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內心翻騰著怎樣洶湧的波濤。
    酒店門口,林叔下車前最後說了一句:“記住,做人做事都要有分寸。”
    孔兵躬身目送林叔進入電梯,直到電梯門關閉,他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鬆。
    啟動車子的那一刻,他的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