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滇高速公路上的一個服務區，夜色已深。
    一輛黑色豐田越野車緩緩駛入停車場，在角落裏找了個位置停下。
    麻子關掉發動機，看了看後視鏡裏的狄浩。
    年輕人靠在後座上，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眼神空洞地看著車窗外。
    從昨晚老五找到他開始，他就一直是這個狀態，話很少，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去買點東西。”麻子下車前說道。
    狄浩沒有回應，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服務區裏人不多，幾個貨車司機在便利店裏買泡麵和香煙。
    麻子拿了幾瓶水，一些麵包和餅幹，提著東西回到車上。
    “給。”他把水和麵包遞向後座。
    狄浩搖搖頭：“我不餓。”
    “喝點水總行吧。”
    狄浩接過一瓶水，擰開蓋子喝了一小口。
    水是涼的，但他感覺不到任何味道，就像嘴裏含著一團棉花。
    車子重新啟動，駛出服務區。
    高速路上車輛稀少，大多數路都是一片漆黑。
    “我們要去哪？”狄浩終於開口了。
    麻子看了看後視鏡：“還能去哪？你覺得你開槍打死了阿龍，事情就這麽算了嗎？當然是要找地方躲起來。”
    狄浩抿了抿嘴，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會牽連到你嗎？”
    “這個事情不止會牽連我，還有老五，所有幫你的人都會被牽連。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嗎？”
    狄浩張嘴想說什麽，但被麻子打斷了。
    “現在你知道後悔了？知道後悔就好，就怕你不知道。”麻子歎了口氣，“我問你，如果你哥還活著，他會讓你這麽做嗎？”
    “不會。”狄浩的聲音很小。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狄浩沉默了很久，然後說：“我當時控製不住自己。”
    “控製不住？你知道在這個世界裏，控製不住自己意味著什麽嗎？意味著死路一條。你哥他從來就不會失控，因為他知道失控的後果。”
    車廂裏陷入了沉默。
    隻有發動機的轟鳴聲和輪胎與地麵摩擦的聲音。
    “我知道你這一年混得不錯，賺了不少錢，覺得自己很厲害了。”麻子繼續說道，“但你要明白，這個社會很多事不是靠錢就能擺平的。你缺少經驗，缺少對這個世界的理解。”
    狄浩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心裏五味雜陳。
    一年前他從滇南老家出來，雄心勃勃地想要闖出一番天地。
    現在他確實闖出了一番天地，但不是他想要的那種。
    “阿龍那種人，在社會上一抓一大把。”麻子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他們看不得別人好，總想著分一杯羹。對付這種人，有很多種方法，用槍是最愚蠢的一種。”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狄浩問道。
    “可以找他大哥談，可以找更大的靠山，也可以暫時讓步然後再想辦法反擊。”麻子掰著手指數道，“總之方法有很多，但你選擇了最極端的一種。”
    狄浩知道麻子說的對，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後悔也沒用。
    “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想清楚以後要走什麽路。”麻子看了看後視鏡，“現在這個社會已經不是以前的樣子了，靠打打殺殺是走不遠的。你要學會走正途，用合法的方式賺錢，用智慧而不是暴力解決問題。”
    “我知道了。”狄浩的聲音很輕。
    “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麻子說道，“你還年輕，還有機會。”
    車子在夜色中繼續前行。
    狄浩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出哥哥的樣子。
    如果他還活著，他會怎麽教育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弟弟？
    第二天上午，車子駛入昆市。
    麻子帶著狄浩來到一家看起來很普通的商務酒店，這裏的老板和麻子認識，房卡早就準備好了，沒有登記就直接入住。
    “休息一晚，明天繼續趕路。”麻子說道。
    狄浩點點頭，跟著麻子進了電梯。
    酒店房間很幹淨，但他沒有心情欣賞。
    躺在床上，他想起了小板凳和哈兒，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想起了錢彥彬，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還有自己的母親和外婆，如果她們知道他現在的處境，會多麽傷心。
    這一夜，狄浩基本沒睡。
    第二天一早，兩人退房繼續上路。
    這次的目的地是大理，路程不算太遠，但麻子開得很慢，一路上好像在思考什麽。
    “我們去見一個人。”麻子在路上說道，“你哥哥的一個兄弟，現在在大理開民宿。你到了那裏，什麽都不要問，什麽都不要說，安安靜靜地待著就行。”
    “是鳴哥的人嗎？”狄浩問道。
    “算是吧。”麻子沒有多解釋。
    下午四點多，車子駛進大理古城。
    石板路，白族民居，還有遠山如黛，風景如畫。
    但狄浩沒有心情欣賞這些，他現在就像一個行屍走肉，被麻子拖著到處跑。
    民宿在古城邊緣，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精致，有花有草，還有一個小茶室。
    門口掛著一個木牌：春暖花開客棧。
    麻子敲了敲門，很快有人開門。
    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中等身材，皮膚有些黑，看起來很樸實。
    他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手裏還拿著一把剪刀，顯然剛剛在修剪花草。
    “麻子？”男人有些驚訝，“你怎麽來了？”
    “雞哥，好久不見。”麻子笑了笑，“給你帶了個朋友過來。”
    男人看了看狄浩，眼神裏有些疑惑，但沒有多問。
    “進來吧。”他讓開身體。
    花雞自從退出江湖後，就改名換姓，來到大理開了這家民宿。
    平時的生活很簡單，照顧花草，接待客人，偶爾去洱海邊走走。
    這種平靜的生活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體驗過的，也是他現在最珍惜的。
    “老板，這兩位是？”民宿裏有個年輕的女服務員，看到陌生麵孔有些好奇。
    “我朋友。”花雞簡單回答，“你去準備兩個房間。”
    “好的。”
    狄浩跟著麻子進了院子。
    “累了吧，先休息一下。”花雞很熱情，“晚上我親自下廚。”
    麻子點點頭：“謝了，雞哥。”
    “客氣什麽，都是自己人。”
    晚飯很豐盛，都是滇南特色菜。
    花雞的手藝不錯，但狄浩幾乎沒怎麽吃。
    他現在吃什麽都沒有味道，就像嚼蠟一樣。
    “小兄弟，多吃點。”花雞給狄浩夾了塊魚，“看你瘦得，營養要跟上。”
    狄浩點點頭，但還是沒有胃口。
    飯後，狄浩說要早點休息，就回房間了。
    麻子和花雞對視了一眼。
    “去茶室坐坐？”花雞提議。
    麻子點點頭。
    兩個人來到小茶室，花雞泡了壺普洱茶。
    茶室很安靜，隻有淡淡的茶香和遠處的蟲鳴聲。
    “說吧，到底出什麽事了？”花雞看著麻子，“那個年輕人是誰？”
    麻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