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0章 醉訴迷茫,難抉去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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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五說:“以前在南城,雖然苦,雖然累,雖然每天都在刀口上過日子。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知道自己要什麽。現在呢?現在我有錢了,有地位了,開豪車住豪宅,老婆孩子都過得好。但我他媽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他說著,聲音有點啞。
    “送禮要走流程,要發票,要審批。降個價要開會,要報告,要評估風險。以前我一句話就能定的事,現在要等三天五天才有結果。我他媽像個提線木偶,被那些規矩拽著走。”
    鄭信聽著,沒插話。
    老五喝了口酒:“跟了我十幾年的兄弟都散了,我手下現在都是新員工,穿著西裝打著領帶,叫我總經理。他媽的,我連他們的名字都記不住。”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我有時候就在想,鳴哥說要漂白,要上市,要給大家一個幹淨的未來。這條路到底對不對?我們費了這麽大勁,搞了這麽久,最後就是為了變成現在這樣?每天穿著西裝,開著會,說些言不由衷的話,做些違心的事?”
    說到這,他抬頭看著鄭信:“你說,這他媽有意思嗎?”
    鄭信沉默了很久。
    他慢慢把酒杯放下,看著老五:“五哥,你是不是後悔了?”
    老五沒回答。
    他隻是看著桌上的酒瓶,眼神有點空。
    鄭信彈了彈煙灰,猶豫了一下,開口:“五哥,要不……你回來?”
    老五抬頭。
    鄭信看著他,語氣很認真:“南城永遠是你的南城。你要回來,這個位子我隨時讓出來。”
    老五盯著鄭信。
    鄭信繼續說:“我這兩年雖然做起來了,但說實話,南城就這麽大,天花板看得見。我想做大,想往外擴。”
    “往哪擴?”
    “吳城、臨城、甬城。”鄭信說,“這三個城市的賭場我都打聽過了。吳城那邊有個老家夥叫趙四,快六十了,手上有兩個場子,每個月流水五百萬。臨城是三個人分的,都不成氣候。甬城最難搞,那邊有個叫錢老板的,勢力很大,但他年紀也大了,兒子不爭氣。”
    老五聽著,沒說話。
    鄭信接著說:“我一個人搞不定這些。但五哥你回來,咱們一起,肯定能拿下。到時候整個川南的賭場都是咱們的,每個月光流水就能上億。”
    他說著,眼神裏帶著點興奮。
    但很快,那點興奮又收斂了。
    他看著老五,聲音放低:“當然,具體怎麽做,咱們可以慢慢商量。五哥,我不是要你馬上決定。我就是想說,你要是真覺得現在的日子不是你想要的,南城的門永遠給你開著。”
    說完,他端起酒杯:“五哥,這杯我敬你。不管你回不回來,你永遠是我大哥。”
    一口幹了。
    老五看著他,也端起杯子,慢慢喝了。
    放下杯子,他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睛。
    腦子裏很亂。
    他想起了很多畫麵。
    當年在滇南,大家一起打拚,一起喝酒。鳴哥總說,他能有今天,全都是靠兄弟們,他以後要給兄弟們一個更好的未來。
    那個時候大家都信,鳴哥也的確做到了。
    如今,在山莊的會議室,鳴哥坐在那,看著他和柴峰吵架,眼神裏有種說不出的疲憊和愧疚。
    錢塘江邊的別墅,老婆帶著孩子在院子裏笑,那麽開心,那麽安穩。
    劉誌學、麻子、蔡鋒,他們都在轉型,都在適應,雖然也別扭,但都在堅持。
    還有鄭信剛才說的話:“南城的門永遠給你開著”。
    回到南城,回到熟悉的世界,不用開會,不用審批,不用裝模作樣。
    一句話定事,一個眼神兄弟就懂。
    每天晚上和兄弟們喝酒,聊天,不用擔心說錯話,不用擔心被人笑話。
    做自己,而不是裝成另一個人。
    他很心動。
    真的很心動。
    但同時,另一個聲音在腦子裏響起。
    你回去了,鳴哥怎麽辦?
    你當年答應他會一輩子跟著他,現在你跑了,算什麽?
    老婆孩子呢?
    他們好不容易過上穩定的日子,你又要把他們拖回泥潭?
    還有麻子他們都在堅持,你憑什麽放棄?
    老五睜開眼睛。
    他看著鄭信,半天才開口:“這事不能急。”
    鄭信點點頭:“我懂。”
    “我得回去和鳴哥談談。”老五說,“不管怎麽樣,我得先和他說清楚。”
    “應該的。”鄭信說,“五哥,你慢慢想。什麽時候想好了,隨時跟我說。”
    老五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真的要回去和楊鳴談,還是隻是給自己一個推托的理由。
    他現在腦子很亂,酒勁也上來了,什麽都想不清楚。
    鄭信看出他的狀態,站起來:“五哥,今天先到這。我送你回酒店。”
    老五也站起來,有點晃。
    鄭信扶了他一把。
    兩人走出包廂,下樓,上車。
    ……
    晚上十點,車停在酒店門口。
    老五推開車門下來,站在路邊。
    鄭信也下了車,走到他旁邊。
    “五哥,早點休息。明天我再來找你,帶你轉轉。”
    “不用了。”老五說,“明天我就回紹城。”
    鄭信愣了一下,點點頭:“那行。五哥,保重。”
    “你也是。”
    兩人站在路邊,都沒說話。
    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
    很久之後,老五轉身往酒店裏走。
    鄭信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堂裏。
    然後他上車,發動,離開。
    副駕駛坐著一個心腹兄弟,一直沒說話。
    車開出一段距離,那人才開口:“信哥,五哥真會回來嗎?”
    鄭信看著前方的路,沒回答。
    車窗外是南城的夜景,霓虹燈閃爍,街道上車來車往。
    他不知道老五會不會回來。
    但他知道,剛才那些話,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不是。
    他是真的尊敬老五,真的願意讓位子。
    但他也清楚,南城是他一刀一槍打下來的。
    老五要回來,當然歡迎。
    但怎麽回,以什麽身份回,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車繼續往前開。
    鄭信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
    煙霧在車裏彌散開來。
    他透過煙霧看著後視鏡,看著酒店的燈光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