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自尋出路——唉,這倔強的妹夫究竟去不去鄭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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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周順著田需門前的東西大道一路向東而行。
    大梁城的城門高聳,似是巨獸張開的大口,吞吐著世間的喧囂與紛擾。
    他身穿一襲青色粗布麻衣,腰間束著一根破舊的飄帶,頭發隨意地用青巾挽起,幾縷發絲在風中飄淩。他騎著一匹瘦馬,慢騰騰地走著,那模樣,就像一片在風中隨意飄蕩的葉子,對前路並無太多急切。
    行到十裏長亭。
    木質結構配以雕花裝飾的亭子建在道路旁,周圍綠水環繞、垂柳依依。
    “子休慢走!”身後傳來馬鈴聲。
    莊周回頭一看,隻見身後塵土飛揚,一輛四匹馬的高蓋軒車疾馳而來。那軒車裝飾華麗,車身雕刻著精美的圖案,車輪滾滾,揚起一路煙塵。馬車來到莊周近前,惠施與田需從馬車上下來。
    惠施身著華服,頭戴高冠,腰間的玉佩隨著他的下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響。他高昂著頭顱,完全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他幾步上前,一把抓住莊周的手,臉上帶著幾分嗔怪:“昨夜田需說你要走,今早我便趕來送行。子休與我不辭而別,便是生分了。”
    莊周抬眼看了看惠施,心中莫名地生出一陣惡心的感覺。瞧惠施那一條直線發際,恰似一把利劍,透著一股淩厲與高傲;那“嗬嗬”的笑聲,誇張地炫耀著官家身份的傲慢,仿佛每一聲,都像鋼針,在刺著莊周的心。莊周又想起惠施之前做的種種錯事,看田需送的禮品,不表決心就“拔楊樹”。更讓莊周難以釋懷的是,他與田珞結婚前,惠施給嶽父、嶽母、田珞說的那些話,有著與他奪妻的心思與行動。雖說妻子最終並未被奪走,但這事兒就像一根刺,紮在莊周心裏。常言說殺父之仇、奪妻之恨,怎能輕易忘卻?莊周下意識地抓住了劍柄,真想與他割袍斷義,從此恩斷義絕。莊周想起了人們常說的俗話:對朋友要“看透不說透,留份薄麵做朋友”。畢竟相識一場,往昔也有過不少情誼。於是,莊周強忍著心中的不快,下馬強笑施禮:“不勞二位哥哥相送了。”
    田需道:“妹夫,你太執拗了。惠施此番尋你,有要事相商。”
    莊周道:“你聽說過吳王的事情了嗎?有一天,他乘船順江遊覽,興致所至,停船上岸,登上一座猴山。眾多猴子見了,都驚慌地逃避到荊棘叢中去了。唯有一隻猴子,自恃靈巧,在吳王麵前賣弄。吳王操起弓來,射它一箭,它靈巧地躲過。可吳王哪肯罷休,命令隨從們一齊發射,那隻猴子終究被射了下來,死了。我啊,是不想成為那隻猴子啊! ”
    惠施仰起頭,發出一陣“嗬嗬”的笑聲,居高臨下,說道:“兄弟,此話怎講呢!子休多慮了。實言相告,若咱倆一起為官,我隻是擔心一山難容二虎,擔心咱弟兄倆會廝咬起來。我給你寫好了去趙國的舉薦信,再送給你些錢財,你可到趙國去,上下打點,憑兄弟的才華,在趙國封侯拜相,還不是十拿九穩的事。”說著,惠施從袖中掏出舉薦信,遞到莊周麵前。得意的神態,透露著自己能夠左右一切的高傲。
    田需道:“妹夫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我妹妹我外甥想想,你總不能讓他們跟你受一輩子貧寒?”
    莊周看著那封信,心中泛起一陣酸疼。他擔心田需、惠施麵子過不去,便伸手接過來舉薦信,拜謝之後卻不收錢物。莊周心想,我草料袋子裏的錢,除給了曹商一點,吃喝花的很少,也不是沒有錢;最起碼,不能要你惠施的錢!寧可不做官,寧可餓死!莊周朗笑道:“射箭的人,如果不事前瞄準而射中了目標,就稱作善射。這樣,天下的人都可當成後羿了,可以嗎?”
    惠子微微皺眉,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可以。”
    莊周接著又問:“天下沒有一個共同的正確標準,如果人們各以自己的意見為正確,這樣,天下的人都可當成堯了,可以嗎?”
    惠施仰起頭,臉上依舊帶著那招牌式的“嗬嗬”的笑容,說道:“嗬嗬!此話怎講呢!應該說不可以。”
    莊周心中暗歎,你知道不可以就行了,於是悠悠說道:“現如今,世上有儒、墨、楊朱、公孫龍四家,加上先生共五家,究竟誰正確呢?或者像魯遽那樣吧?魯遽的弟子說,‘我學到先生的道術了,我能夠在嚴冬用陳灰燒火煮飯,在夏天造冰。’魯遽說,‘這樣做隻是用陽招來陽,用陰招來陰,不是我所說的道術。’於是盧遽向他的弟子們表演了他的道術。他先把一隻瑟放在堂上,一隻瑟放在室內。彈出一隻瑟的宮音,另一隻瑟的宮音響了起來;彈出一隻瑟的角音,另一隻瑟的角音響了起來。這是兩隻瑟的音律相同的緣故。如果彈動時改變一根弦的音調,這樣兩隻瑟的五音該是不能配合了。但是彈起來後,這隻瑟的二十五根弦也一起響動,音律上沒有什麽異常。這是因為改變了一弦,是音律的基準,其他的音調,都隨著改變罷了。”
    惠施不屑道:“嗬嗬,子休講這故事想說明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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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周道:“這種音律相應的道理,本不稀奇。你們五家,都自以為是,是不是也是同聲相應呢?”
    惠施聽了,心中不禁思索起來。這些話,看似在說各家學說,可又似乎另有深意。他正琢磨著,卻聽莊周又開口了。
    莊周說道:“一個齊國人,讓兒子在宋國的蜘躕住留,因為兒子的腳殘廢,在那裏當守門人是不需要肢體健全的;齊國人得到一個長頸小鍾,卻把它捆紮起來,以防有失;兒子跑了,齊國人找尋跑掉的兒子,卻像對捆紮的小鍾一樣,不讓他離開居住的地方;這些做法,是違背了通常道理。一個楚國人,寄居在別人家裏,卻斥責人家的守門人;夜半無人的時候和船夫爭鬥,船還沒靠岸,就已經和人結怨了。”
    惠施不住猜想,莊周的這番話是啥意思呢?是說的與莊周兩人的關係,還是說的自己與儒、墨、楊朱、公孫龍的關係?仔細琢磨起來,儒、墨、楊朱、公孫龍和自己的學說似乎都不夠完備,但人人總覺得自己正確,確實有些偏執。他仰起頭,以勝利者的姿態,道:“嗬嗬!此話怎講呢!再說你也是我表妹夫,我常把田珞記掛在心。我表妹跟了你,一定不少受罪,你若不想做官,就帶上錢顧一下家人吧。”
    莊周微微一笑,道:“兄長的好意我心領了。田珞跟著我,雖生活清苦,但我們夫妻二人相互理解,倒也自在。錢財之事,我實在不能收。至於這舉薦信,我暫且收下,權當是兄長的一番心意。隻是,我誌不在此,日後如何,且看天意吧。”
    惠施見莊周態度堅決,也不好再勉強。他望著莊周,心中既有對往昔情誼的不舍,又有對兩人不同選擇的感慨。曾經,他們一同探討學問,縱論天下,那是多麽暢快的時光。可如今,一個一心向往官場,追逐功名利祿;一個卻隻想逍遙自在,要與天地為友,順其自然之道治理天下。兩人終究是不宜在一起共事的。
    田需咧咧嘴,歎口氣:唉,這倔強的妹夫究竟去不去鄭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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