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宴簡情重——別急。憑你的才能,怎會沒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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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周跟著河監進了監河衙門。
    甬道北邊,一道內院牆矗立著,北內院大門前,仍有紅馬甲士卒挺胸抬頭地把守著。
    進了二門,台上一排高房坐北朝南,透著威嚴。河監帶著莊周走進大堂裏間,明亮的燭光搖曳著,給人暖烘烘的感覺。寬寬的案幾上,擺滿了飯菜。火燒火頭魚,黃黃的魚身上泛著油光,香氣直往鼻子裏鑽;蒜調茄子,紫瑩瑩的茄子配上白白的蒜末,看著就有食欲;麵蒸薺菜,綠中帶白,散發著田野的清香……
    席間還有幾人陪酒。河監指著剛才領他們進門的年青人,笑著介紹:“這個是多髯水長,別看他胡子長,比你還小兩歲呢。”
    叫多髯水長的年青人趕忙探探身子,恭敬道:“大人好!”
    莊周打量著他,那一臉旺盛的胡子確實紮眼。莊周笑著給多髯水長還禮,心裏想,他的胡子就是夠旺盛的哈!
    河監又一一指著另外兩人介紹:“這兩位是水丞官員。”
    兩個水丞官員也連忙對莊周拱手問好,莊周予以還禮。
    河監指著菜蔬,略帶歉意地說:“請食!子休賢弟莫嫌我吝嗇,監河衙門雖歸屬梁都工部直接管轄,無奈魏國戰事耗資巨大,再加上今夏河水暴漲,打壩花去不少真金白銀,監河衙門資金短缺。事先不知您來,我隻能用河工捕的魚、種的菜及堤坡上的野菜招待你了,萬望不要見怪。”
    莊周夾起一筷子麵蒸薺菜,送進嘴裏慢慢品嚐,眼睛一下子亮了,讚道:“比梁都田需惠施家的飯菜好吃多了!”莊周平時吃飯本就不講究,窩頭、鹹菜、疙瘩湯,吃得有滋有味。今天河監發自內心的熱情,讓他覺得這裏的飯菜格外可口。
    河監“哈哈”大笑起來:“還是兄弟護著我。”說著,河監朝莊周舉起酒樽,又向大家示意布讓:“來,為我多才的學弟幹杯!”
    莊周與多髯水長、水丞都迅速端起銅爵,互相舉舉,齊聲道:“幹。”
    整個喝酒吃飯過程,輕鬆得像一陣春天的微風,隨意得似閑雲野鶴,親切得如同家人團聚。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笑聲不斷,燭光也跟著歡快地跳躍。
    飯後,莊周與河監來到院中大漆樹下,在石板上坐下。星星閃爍的光影,像一隻歡快的小精靈,在跳躍、嬉戲,仿佛在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兩人抵掌而談,興致勃勃。
    莊周心裏惦記著漆園和濮水,對河監說,要他明日帶自己去看看。
    河監滿口答應,那神情仿佛在說,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
    他們從漆園的傳說,聊到濮水的風光,從過往的趣事,談到未來的打算。大漆樹下,靜謐而美好,隻有兩人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銀色的月光灑在他們身上。
    莊周看著披散著頭發的河監,心中滿是感動,歉意道:“兄長為迎接我,洗好的發不編、不結、不冠,頗有周公一沐三握發之遺風啊!”
    “是嗎?”河監順著八字眉,和藹地看看莊周,再看看自己披散的長發,不覺失笑,“賢弟一來,我高興得成了瘋子。就要入睡了,明早再打理不遲。”
    此刻,監河府衙在月光下安靜下來,可莊周和河監之間的情誼,卻如同那月光,清澈且綿長,在這片土地上,緩緩流淌,仿佛要流進歲月的長河,永不幹涸。
    大漆樹靜靜佇立,見證著這一段真摯的相逢,似乎也在默默守護著這份難得的情誼。周圍的一切都沉浸在這寧靜又溫馨的氛圍裏,無論是那堆雜物,還是那排房屋,都像是這情誼的守護者,靜靜聆聽著兩人的話語,感受著這份溫暖。 他們的交談還在繼續,聲音雖輕,卻在夜空中傳得很遠。
    月光如水,灑在他們臉上,映出的是真誠與歡喜。
    二人同榻而眠。屋內靜謐,莊周側身麵向河監,輕聲提議:趁河監得閑,能否同去洛陽看望黃陽老師?他心底藏著諸多困惑,渴望向老師討教一二 。
    河監沉默良久,聲音低沉:“黃陽老師回洛陽沒多時,已離世了。”
    “什麽?”莊周驚訝得坐起身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印象裏,黃陽老師離開時身體尚好,怎麽突然就沒了?
    河監緩緩解釋,黃陽老師初來戶牖邑城任教,便氣血虧虛。東周廷醫診斷,需常食上黨人參才能維持性命。東周王俸祿供應不足,黃陽老師無奈才來此地教學。後來,他病情加重,難以繼續授課,便回了洛陽。回去後,肚子發脹,無法進食,最終還是走了。
    莊周心頭湧起一陣悲涼。回想起往昔縣學生活,黃陽老師麵色蠟黃,滴酒不沾,食量也小。每日都煮一種茶,氣味獨特,似香非香。那時竟未察覺老師身患重病。莊周滿心懊悔,若早知道,定會早早奔赴洛陽探望。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已至深夜。
    莊周困意襲來,剛一閉眼,便入了夢鄉。夢裏,他踏上前往洛陽的路,陌生的街巷,不熟悉的場景。莊周南北尋找,見到了黃陽老師。老師還是那般模樣,黑白相間的胡須,透著溫和與智慧。莊周滿心委屈,傾訴著如今的不順。黃陽老師微笑著,伸手輕輕捋著胡須,語氣平和:“別急。憑你的才能,怎會沒有出路?”那聲音仿佛帶著安撫的力量,讓莊周躁動的心瞬間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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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中,師徒二人站在洛陽城的街頭,月光灑在身上。黃陽老師的身影,在莊周眼中無比清晰。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都如往昔般親切。可當莊周想要再靠近些,想要抓住老師的衣袖時,一陣微風吹過,黃陽老師的身影漸漸模糊…… 莊周急得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睜眼醒來,才發現是夢。想到老師真的不在了,他心中滿是悵然。
    窗外夜色沉沉,他望著黑暗,思緒飄遠。黃陽老師的教誨如燈,以後隻能在回憶裏尋老師身影了。 莊周淚流不止,良久難眠。
    東方泛白,天色漸明。漆林鳥與河鳥像是得了什麽召喚,早早地迎著那絢爛朝霞,歡快唱起和樂的歌兒。鳥兒清脆婉轉的歌聲,在初晨的天地間回蕩,為世界添了幾分靈動。
    莊周與河監早早用過飯,登上帶頂棚的馬拉輜車,駛出監河府衙。多髯水長微微探著身子,穩穩駕馭馬車。馬車順著河堤西行,一路風光緩緩後退。而後往南下了坡道,又順著南北大道悠悠南行。
    莊周記起,昨日河監家仆人領路走的正是這條南北土官路。
    約摸往南行了十多裏,馬車拐上向東的一條土官道,緩緩進入漆樹林海。路兩邊,高高的喬木漆樹整齊排列,似在夾道歡迎。樹皮呈灰白色,帶著淺淺裂紋,仿佛歲月留下的獨特印記。枝上長著灰白色柔毛,橢圓狀的小葉,葉柄兩側排列著如紅色羽毛般的葉鞘,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莊周仔細端詳漆樹,才恍然,昨日傍晚看著漆樹泛紅,原是夕陽調皮地為它塗上的色彩。
    史載,漆樹是華夏主要采漆樹種,栽培曆史極為悠久。割取的乳液,便是那珍貴的生漆。漆是優良的塗料與防腐劑。戰國時,已廣泛用於木製家具、武器。漆園,是古代國家專門設立,種植漆樹給器物塗漆的園子。先秦時期,諸多諸侯國紛紛建有漆園,還設置管理官吏,稱“漆園吏”。因漆園大多直接歸諸侯國工部管轄,漆園吏職務通常高於縣官。
    莊周望著挺拔的漆樹,問河監:“原先上學時,你為啥總愛說漆園?”
    河監微微一笑,道:“我本就是漆園人,漆園可比戶牖邑出名得多。各諸侯國爭奪戶牖邑,很大原因便是為了這漆園。等會兒帶你到漆園,你就明白其中緣由了。”
    兩人目光望向遠方,馬車繼續在這土路上前行,揚起一路塵土,也駛向那充滿神秘與故事的漆園。
    馬車緩緩深入漆樹林,光影在枝葉間跳躍。漆香隱隱彌漫,似在訴說歲月往事。不一會兒,一片開闊地出現了漆園公署輪廓。漸漸近了。漆園公署,白牆黑瓦。院內,漆工忙碌,盡顯往昔繁華痕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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