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莊周借糧——他無論如何,不能讓家人與漆園公署的人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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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園來了苦日子。這苦日子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
    田氏齊國取代呂氏齊國後,魏國與齊國摩擦不斷。梁惠王叫嚷著全麵備戰,可這備戰的代價,全壓在了魏國百姓身上。
    國庫虧空,錢財被少數貪得無厭的官僚攥在手裏,廣大國民在貧困中掙紮。賦稅一再加征,漆園更是重災區,任務重,征錢多,給漆園人的待遇一天天減少。
    偏偏這年,先是大旱,土地幹裂,莊稼無精打采;接著暴雨傾盆,淹沒了人們僅存的對秋糧的希望。夏糧半收,秋糧幾乎絕收。
    八月底,酷霜突至,清晨的漆園已經寒意刺骨。穿棉襖的人嘴裏吐出白氣,仿佛這天地間的生機都被凍住了,扼殺了。
    漆園的工徒們,每日隻能以摻雜著漆樹葉粉的窩頭果腹。那窩頭,苦澀得難以下咽。可即便如此,也填不飽肚子。工徒們渾身浮腫,走路都搖搖晃晃,不過是在艱難的世道裏勉強續命,哪還有力氣幹活。
    莊周看著這一切,心急如焚。他把自家的錢糧都拿到了漆園,可麵對一千多嗷嗷待哺的工徒,這點錢糧不過是杯水車薪。他和大家一樣,吃著那讓人頭暈眼花的漆樹葉窩頭。
    工部該發的錢糧遲遲不到。
    家中的母親、妻子、孩子,同樣餓得麵黃肌瘦,莊周卻無能為力。他再也無法像往日那樣運斤如風了,也實在不忍心催促工期,讓工徒們沒日沒夜地幹。
    吃漆樹葉粉窩頭,莊周並不害怕。如果僅僅是照顧家人,他可以挖菜根度日。他對的是一千多工徒。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餓死。萬般無奈,莊周決定去監河衙門找監河侯借糧。
    如今監河侯隻有月結或調撥器物時才來漆園,平時難得一見。
    夜裏,漆園公署安靜得可怕。慘白的月光灑下來,仿佛給這園子蒙上了一層死亡的紗幕。沒有風聲,沒有蟲鳴,隻有無盡的死寂,死寂得讓人心裏發慌。
    清晨,莊周早早起身,吃了兩個窩頭,騎上那頭戴串鈴的白嘴毛驢,出了漆園公署大門,順著東西大道向西走去。路旁樹上與路麵上的霜雪,白得刺眼,仿佛是老天爺對世人降下的無情判決,而絕非白麵。
    毛驢的串鈴聲,一聲一聲,敲得他心慌意亂。
    北風呼嘯,如刀割般刮在莊周身上,冷得他渾身顫抖。他望著樹上的冬鳥,心想:這些鳥兒,竟比漆園的工徒日子好過些。它們還能在枝頭跳躍覓食,而工徒們卻在饑餓中苦苦掙紮。
    上了大堤,順河風吹來,冷得莊周牙齒打顫。
    南華山北麵,濮水失去了夏日的滔滔氣勢。曾經奔騰的河水,如今像一條卷曲的、無精打采的黃色蚯蚓,在大地上緩緩蠕動。順著河流彎曲的土嶺,被酷霜塗抹得花花搭搭,草兒都耷拉著腦袋,毫無生氣。
    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借不到糧食,這日子可怎麽過啊!他不知道見到監河侯後,對方肯不肯借糧,也不知道這一趟,能不能給漆園的工徒和家人帶來一線生機。但他隻能硬著頭皮去,因為這是此刻唯一的希望,是在這黑暗困厄中,試圖抓住的那一絲微弱的光。莊周懷揣希望前行,不知借糧結果。
    那座建在高堤上的監河衙門,遠遠望去,透著股陳舊的氣息。府衙大門口,兩位手執戈戟的兵士如往常一般佇立。他們身上的河卒字樣兵服,雖樣式未變,可精氣神兒卻似被抽走了一般。那原本挺拔的身姿,如今略顯佝僂,眼中的光芒不再,隻餘幾分倦怠與茫然。
    府衙大門西邊堤口處,“大禹治水處”的石碑靜靜立著,上麵凍著的霜花,像是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周圍的漆樹林,光禿禿的枝幹在寒風中瑟縮,一片蕭索之景。
    莊周站在這熟悉又淒涼的場景中,心裏像霜打的漆樹葉,滿是苦楚。他望著那兩位兵士,從他們黯淡的神情裏,深深體味到了世道的艱難。
    執戈戟的兵士告知他,秋後無汛情,監河侯一直在城裏居住。這消息,不知是希望還是又一層失望的鋪墊。
    莊周再次騎上毛驢,緩緩下了土堤。順著南北土官道,毛驢的蹄子有節奏地踏在路麵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北風吹來,起初如刀割般刺痛,此刻在身後,竟也沒剛才那般冷了。
    太陽慢慢轉向東南,微弱的光線灑下,帶來些許暖意,卻暖不了莊周內心的寒涼。
    行至戶牖邑城裏,監河侯府邸出現在眼前。不算太高的黑漆大門,門楣上“監河侯府”幾個紅漆篆字,在這晚秋的氛圍裏,醒目卻又透著幾分孤寂。
    莊周抬手敲門,那敲門聲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突兀。
    不多時,從裏邊走出個身穿粗布衣服的仆人。仆人一眼認出莊周,臉上帶著幾分恭敬,引他進了院子。院子裏,花草凋零,石板路透著寒意。仆人將他帶到書房,倒上一杯香氣四溢的茶水,便轉身離開。
    莊周坐在書房,腹中饑餓如鼓,嘰裏咕嚕亂叫。那四溢的茶香,此刻卻讓他越發難受。真是腹中“無本”,難下清水啊。他望著那杯茶,思緒飄遠,想到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年邁體弱的母親,還有漆園裏同樣饑餓的工徒,滿心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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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一時,監河侯打著哈欠從內室走出。他看到麵黃肌瘦的莊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賢弟咋有閑空來到我這?真是蓬蓽生輝啊!”那笑容裏,莊周讀出了幾分客套與疏離。
    莊周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出漆園與自家的困難。提及媳婦又生了個女兒,孩子的啼哭、老人的歎息仿佛就在耳邊。他說,為了漆園工徒能有口飯吃,自家的錢糧已所剩無幾。如今,漆園工徒餓得麵黃肌瘦,工期上不去,這是他心頭的大患。他懇切地提出想借糧的想法,言辭間滿是無奈與期盼。
    監河侯聽著莊周的訴說,心裏暗自盤算。他很清楚魏國眼下的困境,這戰亂不斷的世道,到春節俸祿能不能如數發下來,都毫無把握。況且莊周家底本就不厚實,這次他要借的,可不是一家人吃的糧食,而是漆園全部工匠用的口糧。這麽大的數目,借出去容易,可想收回來難呢!要是收不回來怎麽辦?他在心裏權衡著利弊,臉上卻依舊保持著和藹的神情。
    監河侯實在不好當麵拒絕莊周,思索片刻後,欣然應允道:“行。這不算什麽大事。賢弟能夠開口向我借糧,是看得起愚兄。”他微微皺眉,一臉沉痛,“當然,工部沒做好供應工匠口糧的事情,我向賢弟向工匠們表示誠摯的歉意!由於打仗,魏國朝廷實在太困難了,讓大家受苦了!”說著,他濃密的八字眉、胖嘟嘟一臉和藹的微笑漸漸變得暗淡下來。他向莊周深深施了一禮,那姿態仿佛真的飽含愧疚,眼中淚光閃爍,幾乎要掉下來了,“賢弟是大學問家,能力卓著,我非常願意幫你。我抓緊時間收到封地上的租賦,再借給您300鍾糧食,好嘛?”
    莊周望著監河侯,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明白監河侯的難處,也清楚這應允背後或許有著諸多考量。
    莊周目光卻透著幾分銳利。監河侯臉上掛著似是而非的笑,言辭間盡是推脫之意。莊周心裏明白,這不過是托詞罷了。他微微斂了笑容,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來府上途中,我遇見一件事。”莊周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思緒飄回到那條塵土飛揚的路上,仿佛又聽見了那微弱卻絕望的呼救聲。 ”當時,我在半路上聽見有呼救聲。環顧四周,空蕩蕩不見人影;細細找尋,才發現路旁車轍裏躺著一條鮒魚。車轍已然幹涸,鮒魚尾巴上還布著霜雪。因無水,它掙紮著,氣息微弱,快要死了。”莊周的語調平穩,可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敲在監河侯的心上。
    河監想: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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