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致蜂息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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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威王送莊周田玉出來宮殿。
大門前,氣氛威嚴莊重。士兵列隊整齊,盔甲在陽光下閃爍亮光。齊威王身形高大,神情關切,堅持要派兵護送莊周。
莊周一襲青色素袍,神情瀟灑,拱手推辭,話語帶著自信:“大王,我這兩個學生劍法高超,自保不在話下。”
齊威王道:“盼莊先生盡快回來上任。”
莊周施禮:“祝福大王安康!”
“叔叔,”田玉跪下叩頭:“叔父保重!”
齊威王眼睛有些濕潤:“侄女遠嫁,盼你們幸福和睦。”
田玉坐車出了宮門,淚水盈眶。
街道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藺且與楚王子羋怡駕著豪華馬車,車身雕刻精美圖案,駿馬身姿矯健,馬蹄踏得地麵塵土飛揚。車上裝滿了華麗嫁妝,綢緞的光澤晃人眼目。
莊周則悠然地坐在毛驢車上,身旁是美妾田玉。毛驢不緊不慢地走著,發出“嗒嗒”的聲音。 臨淄男女老少圍聚過來,指指點點,議論聲此起彼伏。
“稀罕事!齊威王侄女要嫁給莊周了!”
“那莊周看著倒是隨性,不知是何德何能,能得到齊威王的喜歡。”
“他可了不起!大學問家,道家。”
各種聲音交織,莊周充耳不聞,目光平靜。
北城門洞,陰暗潮濕,彌漫著一股陳舊氣息。患病的乞丐鮑恩站在門洞旁邊,身形雖然瘦弱,氣色好了許多。莊周停下毛驢車,從車上拿下些吃食,遞給鮑恩。他目光溫和,認真說道:“我與淳於髡說好了,你去找他,能有要事做。定要勤快盡職。”
鮑恩顫抖著雙手接過,眼中滿是感激,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連連點頭:“淳於髡大人已經給我看了病,小人近日專門在此等候先生,為先生道別致謝。”
莊周笑笑,對小乞丐抱抱拳:“後會有期。”
車子出了城門,陽光灑在大地上,一片明豔。莊周叫停前車,看向田玉,神色坦然:“你穿著綾羅綢緞,我看著不舒服,換上粗布衣裳吧。”
田玉應了一聲,嫋嫋婷婷走向前車。
藺且見田玉過來,恭敬地雙目下垂,躬身站立,身姿挺拔。楚王子羋怡卻眼神異樣,看到田玉的瞬間,神魂顛倒,嘴角不自覺上挑,喜形於色,雙目熱切地迎上去。
田玉眯著杏子眼,在車內翻找粗布衣裳。
羋怡討好地開口:“公主身份高貴,穿此身衣裳,秀美絕俗,落落大方,閉月羞花;換上粗布衣裳,反而顯得不合身份了。”
田玉隻是笑笑,沒有搭話,動作不緊不慢。
藺且見狀,狠狠瞪了羋怡一眼。羋怡趕忙低下頭,神色有些尷尬。
田玉拿來粗布衣服。莊周對兩個徒弟說道:“俺倆的毛驢車行走遲緩,還要探尋名勝古跡,你倆先行一步,回家報個平安。”
藺且和羋怡領命,駕車揚塵而去。
初夏時節,不時傳來杜鵑的鳴唱。
莊周駕著驢車,載著田玉,出了臨淄城,二人踏上歸途
莊周揮動韁繩,毛驢車緩緩向西北前行。道路兩旁,田野廣闊,麥浪隨風起伏。莊周看看車上換了粗布衣裳的田玉,心中思緒翻湧。曾經一心求官,卻處處碰壁;如今看透官場黑暗,不想沾染,卻又有這意外官職相送。人的命運就是這樣神奇,人們越想得到的,越得不到。
感情亦是如此,曾經渴望的大娥求而不得,如今卻有美貌年輕的田玉相伴。 莊周四處張望,土官道旁野花綻放,香氣彌漫。想著田玉的陪伴,莊周內心湧起一陣清爽甘甜,恰如幹渴時遇到清泉。隻是想著想著,口中竟真泛起幹渴之意……
田玉讚道:“奴婢整日生活在深宮,宮裏哪有野間美好!你看,暖日高懸,繁花繽紛。蜜蜂穿梭,忙碌采蜜,雙翅震顫嗡嗡作響。蝴蝶蹁躚,於花瓣間起落,斑斕身姿似靈動音符。奴婢真是愛不夠娃!”
莊周看看藍天,讚道:“真是,路旁風景如畫。田野間,麥浪隨風起伏,好似一片綠色的海洋。路邊的野花,肆意綻放,五彩斑斕。讓我流連忘返呢!”
田玉偶爾會停下腳步,欣賞這沿途的美景。莊周看著她,眼中滿是寵溺。
路旁新墳突兀而立,黃土在日光下顯得格外刺眼。隻見,新墳邊,一素白孝服的女子靜靜坐著,身形單薄如紙。手中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動作機械又麻木,嘴裏嘟嘟囔囔,似在和墳裏人低語,又似在喃喃自語。
莊周好奇,車緩緩停下,他踱步上前,目光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麵容隱匿在輕紗之後,看不清神色,唯有那扇子起落間,透露出一絲莫名的急切。
莊周心中疑惑叢生,開口發問:“墳裏安葬誰人?夫人為何要用扇子扇土?這是你們這一帶的風俗嗎?”聲音低沉,帶著幾分探尋。
女子手不停扇,未抬眼看莊周,隻是幽幽回道:“墳裏是我死去的丈夫,他生前我們恩恩愛愛。他臨死前,為了讓我幸福,勸我改嫁,說但要等到墳土幹了才能再嫁。我想讓墳土快幹呢。”話語平淡,卻似有千鈞之力,砸在莊周心上。
莊周微微皺眉,輕輕歎口氣。在男女關係上,他向來秉持自然和睦、自由和平的理念。在他看來,盼望婚姻幸福,本就符合自然之道,無可厚非。當下便道:“你既然想嫁,不必拘禮等到土幹,現在就可以尋找如意郎君去了。”
那女子這才抬起頭,目光在莊周身上打量一番,說:“看您是讀書人,君說可以,那我就去嫁人了。”言罷,起身轉身,腳步匆匆,不帶一絲留戀。
莊周忙喊道:“娘子莫慌,請你把那把扇子送給我好嗎。”聲音在風中微微顫抖,似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
“這有何難。”女子應道,轉身雙手將扇子遞向莊周。
莊周接過扇子,觸手溫熱,似還殘留著女子的手溫。他望著手中扇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忍不住歎息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相聚幾時休?早知死後無情義,索把生前恩愛勾。”吟完詩句,莊周將扇子遞給田玉,神色鄭重,囑咐道:“這把扇子你暫且放著,日後看能否用得著……”
田玉一臉好奇,抬眼問道:“大人這是咋了?”眼神清澈,滿是不解。
莊周看著田玉,目光深沉:“我大你二十多歲。等我死後,你如果還念咱夫妻情義,就用扇子把我墳土扇幹才嫁。”話語平淡,卻似一道驚雷,在田玉心中炸響。
田玉臉色微變,拔高聲音道:“家主言此,令我吃驚!人和人不一樣,你可不能把我想的跟她一樣,我是齊國君侄女,金身玉體,怎會等同下人!家主放心,我既然嫁給了您,就會與您白頭偕老的。”她感覺,先生讓放著這把扇子,是對自己莫大的侮辱。待莊周轉身,她悄悄將扇子撕得粉碎,一片片扔在風中,那破碎的扇片如紛飛的蝶,漸漸消失不見 。
莊周渾然不知,隻是望著遠方,若有所思。
他們一路前行,向著莊周的老家走去。未來的日子或許充滿未知與艱辛,但田玉與莊周彼此相伴,心中滿是對生活的憧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