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管家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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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入雲層,厚厚的雲朵水汽遮住雙眼,李書塵如石塊一般直往下墜,懸著的心終於也冰涼,一片慘淡:“這把賭輸了,真的要死,這麽高落下,連全屍都留不下。”
耳邊呼呼風聲,麵部勁風自下而上刮來,臉部生疼,李書塵閉上雙眼,靜待最後時刻。
忽然,這股勁風似乎放緩,臉上風輕雲淡,隻一彈指間,風速驟然變猛,風向卻偏轉,變成從頭頂往下刮,李書塵麵部肌內被吹得劇痛,眼睛也睜不開,心中詫異:“明明下墜,此刻感覺怎麽卻是在上升?”
十數息後,李書塵腳下忽然碰到實物,像是一塊地板猛然往上一頂,自己渾身一個機靈,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踩在地麵上。
站立處是一畝方田,腳下青草地,周邊各種奇花異草怒放,僅些許一瞥,便看到茶花、芍藥、牡丹、桂花、桃花等,還有數十種叫不出名字的,皆為異種,與外界形狀色澤不同,時令也錯亂,竟然在同一時刻綻放。
正呆呆出神,不遠處幾位農夫自花叢中微抬頭,忽然驚喜叫道:“又有新人來了,是個年輕人,張大,快來。”
遠處一名頭戴鬥笠的農夫應了一聲,手執短花鋤,慢悠悠走向李書塵,見李書塵白衣翩翩,氣度不凡,臉上已帶了三分喜色,嘴角微翹。拱手道:“小兄弟貴姓,今年貴庚啊?”
李書塵心情緊張,感覺今天的遭遇簡直奇妙無比,連腦袋都是暈暈的,見到自己,這名農夫為何毫不驚奇,口中略帶慌張,答道:“在下李……李天權,年方二十三。”
這名農夫張大點點頭,哈哈一笑:“主母缺少侍女奴仆,管家夫婦愁了好久,找不到合適人選,想不到今天便來了新人,天隨人願啊。”
李書塵忙道:“敢問張大叔,此為何處?”
張大一愣,掀起鬥笠,奇道:“你不知道嗎?這裏是斷天崖,進來前沒有看到崖壁上寫著嗎?”
見到張大真容,李書塵嚇了一跳,張大蒼老無比,臉上皮膚的褶子一條比一條深,眼珠晦暗渾濁,就連手腕上的紋路都像是經過無數歲月洗禮。聽聲音感覺人到中年,看麵容,一百歲都不止。
耳邊聽到斷天崖三字,更是汗毛直豎,聲音都顫抖了:“張……張大叔,您今……今年貴庚?”
張大哈哈一笑:“在這裏,時間沒有意義,大夥都不記自己的年齡的,我隻粗略記得,我搖船進了這裏,那艘木船一直橫在家中院落,應該是二十萬年前風化成灰的吧。”
李書塵牙齒格格打戰,此時,看向四周,田間勞作的眾人,身形矯健,但無一不是蒼老麵容,不知是人是鬼,這方地域詭異萬分,恐怖至極。
這時,張大一把抓住李書塵衣袖,說道:“你隨我來,我帶你去見管家夫婦,今後主母起居便由你一人負責吧。”
李書塵驚恐不已,身體自然反應,一指點出,直中張大腕心要穴,正在懊悔出手過重,意料中一指射穿、鮮血淋漓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張大笑嘻嘻道:“小李,你搔我癢幹什麽?”
李書塵大驚,這貌不驚人的張大竟然是修為高強之人,自己怎麽就沒有看出來?接連數指點出。
張大一巴掌打落李書塵食指,臉上不悅道:“好了,好了,今後有的是時間,我老張陪你玩就是,管家夫婦在大院等著呢,他安排後,你即刻上崗,主母高興,咱們做下人的賞賜也多些。”一把攥過,李書塵身不由己,被扯著向前步行。
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自己一身先天修為,去哪裏了?就連丹田的蛟丹,竟然也沒有一絲回應。自己重新回複到了天殘少年、毫無點滴修為的狀態。甚至,自己身形瘦弱,不如張大健壯,被他一把扯住,竟然一點都動彈不得。
大院極近,李書塵渾渾噩噩,隨著張大跨入院門。張大遠遠地就高叫道:“莫先生、袁夫人,看我老張帶什麽來了?”
院內正堂,兩名中年男女對坐書案旁,轉過頭來,莫先生臉色狐疑,望著張大說:“這人哪來的?”
張大迫不及待:“今天剛從斷天崖上進來,才二十三歲,長得俊俏,主母肯定喜歡。”
身旁的袁夫人愁眉苦臉:“主母脾氣越來越大,今天又被她罵了一通,屋內的銅鏡我已通通砸了,可是她對著花園內的池塘也能暴怒,這可如何是好?”
莫先生急忙撫摸袁夫人的手,安慰道:“大夥全都在努力補種奇花,待百花成熟,凝練出百花仙露,自會修複,主母也就不再打罵我等了。”
袁夫人眉頭依然緊鎖,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淚花:“就算修複,終不能回複天生麗質,主母依然惱怒我等,等主人回來,一生氣,我倆依然免不了被責罵,一想到主人麵上神情,我就難受萬分,忍不住落淚。”
莫先生將袁夫人摟在懷裏,不住輕聲安慰:“沒事,我等陪主人曆盡艱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看你,如今歲月催人老,殿前的七朵金花之一,也飽經風霜,主人看在眼裏,定不會與你為難。”說著便卿卿我我,更親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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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夫人似乎被逗得開心了些,格格嬌笑:“說得好像你還在少年一般,高高瘦瘦的金甲衛士,如今大腹便便,倒像個賬房先生一般。”
兩人肆無忌憚,毫不顧忌他人,直悄悄話說了許久才停。李書塵見管家夫婦,臉上紅光滿麵,倒像是中年人,與張大等農夫蒼老的樣子不同。
莫先生滿麵春風,大肚子一挺,將李書塵喚到身前,定睛查看一番,笑道:“不錯,雖然天殘之人,腹中還藏有蛟丹,在外界也是名修士,無所謂了,在這裏,大乘修士以下,一律被壓製為凡人,你也不用想著出去,安心在這幹活便是。”
李書塵一驚,急道:“莫先生,我誤入此境,但身有要務,片刻耽擱不得,求先生放我返鄉,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哈哈哈哈哈”,莫先生似乎聽到世上最好笑的事:“外界能有什麽事?天大的事,晾他幾十萬年,也就沒事了,在這多好,壽與天齊,生命恒久,豈不快哉?”
李書塵震驚,雖然之前已有些猜測,此刻真從莫先生口中說出來,還是難以置信,不由地喃喃道:“生命……永恒?”
見李書塵似乎動搖了,莫先生趁熱打鐵:“張大他們都是漁民,不懂修行,你既然在外界是修士,定然明白我所說,此處,乃是絕世大能的曠世神通所營造的庇護所,時間流速乃是人為操控,可快可慢,主人帶領我等在此靜候,歲月靜好,何樂不為?”
李書塵雙目失去神采,感覺一切的理念都被重塑,對於時間的概念都有了動搖,不由遲疑道:“在此靜候……靜候什麽?”
莫先生一下語塞,不知在想些什麽。
袁夫人插嘴道:“你不懂這些,也無須知道。此刻主母一見蒼老之人便大發雷霆,你如今青春年少,不惹她厭惡,好好服侍,少不了你的好處。待主人回來後,我幫你求情,若你能跟在主人身邊,位居九天之上,大乘境界也隻是手到拈來。”
李書塵渾身一震,又一句話完全超越了自己的理解範圍,這裏處處透著詭異,處處不可理喻,莫先生與袁夫人每一句話言之鑿鑿,似乎異想天開,又斬釘截鐵。
此刻的李書塵,隻希望這一切都是夢,盡快醒來。
“啪”,莫先生一巴掌拍在李書塵肩頭,肩上的壓力,明明白白告訴李書塵,這不是夢。
莫先生見李書塵魂飛天外,對著張大說道:“你帶下去,好好教教,少頃,直接帶去見主母就是,盡快熟悉莊院雜務!”
張大應了一聲,扶著夢遊般的李書塵到側邊雜役房內,自去交代一應注意事項。
李書塵自繈褓起,在大玄門雜役房謀生二十年,一應莊院事務熟能生巧,張大稍微交代幾句,幹起來便得心應手。
張大笑逐顏開,對身旁一位白發及腰的老嫗說道:“小李今日起就跟著你在內院打雜了,燕姐,主母脾氣暴躁,可要多帶著他啊。”
那燕姐極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小李,快過來,今日我便帶你見過主母,待你熟悉主母生活起居規律,便可獨自打理內院。”
李書塵嗯了一聲,如今身無點滴靈力,既是凡人,就當隨遇而安,伺機而作,先熟悉周邊情況,把這當成大玄門雜役房便是了。
燕姐在前,晃晃悠悠,不即不離引著李書塵,走過幾進大門,進了內院。一踏進內院門檻,便覺花香撲鼻,果不其然,此處花園也是各種時令的百花齊放,蔚為大觀。
李書塵在後麵留心察看各處路徑,花叢小徑前麵,又走過來幾位老嫗,一見麵,擋住道,便打趣道:“燕姐姐,終於領了新人來了,我等終於可以少受幾頓打罵了。”
燕姐沒好氣道:“領了李天權見過夫人,即日起,我等都可以寬鬆些,快些閃開,讓我們過去。”
眾人嘻嘻哈哈,在假山後讓出道來。李書塵心道:“這莊園內除了管家莫先生和管家婆袁夫人,竟然每一人都是如此蒼老,但生命氣息不減,壽命綿長,究竟是什麽原因?”
正想著,兩人走進了一間屋內,定睛一瞧,極為寬敞,珠簾錦被,梳妝擺設一應俱全,尤其紮眼的是,地上鋪著大紅地毯,窗上貼在大紅喜字,竟然似乎像婚房一般。
兩人隔著珠簾正在靜候,忽然,耳邊聽到幾名女子聲音。其中一人道:“主母,靜心香已焚盡,可要換蘭麝香?”聲音倒是年輕,李書塵已經習慣,每人聲音都年輕,但是相貌全都極老。
珠簾後尚有一道屏風,屏風後隱隱現出一角,那主母深紅長袍,坐在遠處,身形動也不動,隻微微“嗯”了一聲。
說話的女子便自顧自開啟香爐,倒入各類香料,劈裏啪啦一陣。
燕姐輕聲道:“稟主母,今日有外界新人闖入,管家夫婦見該男子年方弱冠,相貌清朗,主母見了應該不生厭惡,便著我帶來,服侍主母內院雜務。不知可否?”
那主母身形一頓,似乎在想什麽。少頃,又低聲道:“隨他們的便,不過,若是你們全部滾得遠遠的,一個都不剩,我倒也開心。”聲音低沉,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隱隱有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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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姐急忙垂下頭,慌忙道:“不敢不敢,管家指示,李天權慢慢上手,隨時在內院聽候,今後若有新人,全部派來伺候主母。”
這時,那上香料的女子似乎忙活完畢,輕聲問道:“主母,清香已焚,琴弦已調好,是否彈奏一曲?”
那主母冷冷道:“甚好,李天權,你既從外界來,可通音律?”
李書塵自幼在大玄門手不釋卷,博覽群書,醫卜農工都略通皮毛,也識得一些曲目,見問到自己,沉聲回道:“略通音律,不精於此道”
“好,不錯”,見那主母身形晃動,似乎移步到了琴案旁,完全被屏風擋住了,繼續出聲道:“我彈琴時,不想人打擾,你們這幫粗人什麽都不懂,全都下去吧,李天權留下,與我聆聽我琴音,排遣胸臆。”
珠簾後兩名女聲應道:“是”。
迫不及待,兩名老嫗和燕姐匆匆離開,連看都不看李書塵,像是大恩得赦,急急腳底抹油。
李書塵靜立簾前,聽那主母長歎一聲,聲音與那群老嫗一般,不很蒼老,想來外貌定要比那群老嫗還要蒼老,否則,管家夫婦不會連鏡子都給砸了,也不用費心栽種百花熬藥了。
少頃,琴聲悠揚,李書塵根據節拍,暗推曲譜,衍妙聖法推演術天下無雙,聽音譜曲簡單之至,隻聽了半段,李書塵心中已推演完畢。
待一曲奏完,主母撫琴問道:“此曲如何?”
李書塵胸有成竹:“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啊”的一聲,那主母似乎極為驚訝“你能聽出此調?”
李書塵嘿嘿一笑:“《子衿吟》婉轉悠揚,男女幽思,自有深意。主母所奏,曲調略有改動,稍顯激昂,略帶殺伐之氣,想來思念之人定是同生共死的江湖豪傑吧。”一講到這,略感覺不妥,明明是此間莊院的女主人,卻在思念別的男子嗎,莫不是,她思念的正是男主人?
那主母極其驚訝,自負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感覺《子衿吟》過於幽怨,撫琴時暗自改動,想不到,些許曲調變化都能被對方察覺,甚至自己所思,都被他聽出,此人簡直是奇才!
她可不知道,李書塵掌有衍妙聖法這等奇術,隻要聆聽片段,便推測出全部曲譜,所有改動,曆曆在目,無所遁形。
想了片刻,聲音依舊沉穩:“看來,兩位老奴總算做了一件好事,今後漫長歲月,有你為知音,倒不甚寂寞。”
李書塵心道:“兩位老奴,定然是莫先生與袁夫人了,這位主母不知又活了多久,照理,應該也在百萬年齡以上了。”口中連稱:“不敢,主母但有所需,天權聽命便是。”
“好,你出去傳令朱燕,今日起,你居住在隔壁‘蕪蘅苑’,隨時聽令,若有差遣,由你代為傳達。除去閨中之事,平日裏,讓她們那這群老婦,有多遠滾多遠。”
李書塵心中一鬆,滿口應承,緩緩退出屋內,關上房門,自去尋找朱燕,此時屋內仍然琴聲陣陣,這位脾氣古怪的主母獨奏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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