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鷹戾將至
字數:6228 加入書籤
蘇燼回到小屋時,身上還帶著剛才疾速奔逃時揚起的塵土氣息。他沒有去東街的雜貨鋪,那場突如其來的遭遇讓他徹底斷了獲取更好藥材的念頭——現在任何不必要的暴露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他隻是在回來的路上,憑借記憶和經驗,匆匆在幾處廢棄的牆角旮旯裏,采集了一些有止血和粗淺消炎作用的草藥。
他先是仔細檢查了門窗和那些簡易的預警裝置,確認沒有被動過的痕跡,才閃身進屋,將門迅速關好、插牢。
老夫子似乎睡著了,呼吸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蘇燼沒有打擾他,將采來的草藥用幹淨的布包好放在一邊,然後便靠著門後的牆壁緩緩坐了下來。
他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這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劇烈運動和精神高度緊張後的自然反應。他閉上眼睛,腦海中卻如同閃電般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剛才巷道中的那一幕——對方出手的速度、念力的幹擾、自己擰身、出刀、撞牆、脫身……每一個細節都被他反複拆解、分析。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那些修行者與普通人的區別。不僅僅是力量和速度,更在於那種可以無形中影響現實的“念力”。雖然剛才那兩人的念力似乎並不強大,幹擾也有限,但足以在關鍵時刻造成致命的破綻。
而自己能夠掙脫,一方麵是對方可能沒盡全力,另一方麵……似乎也與自己那套獨特的呼吸法和高度集中的“意念”有關。在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意誌仿佛凝成了一股無形的尖錐,硬生生刺破了那層滯澀的束縛。
這是否意味著,他的“意”,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對抗“念”?
這個想法如同石破天驚,讓蘇燼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僅僅是一次僥幸的成功,麵對更強的敵人、更強的念力時,結果如何,猶未可知。
他不能寄望於這種虛無縹緲的對抗,他能依靠的,隻有速度、技巧、對環境的利用,以及……在必要時,以命搏命的決心。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開始默默運轉那套呼吸法,平複激蕩的氣血,修複身體的疲憊。同時,他的精神卻前所未有地警醒,如同拉滿的弓弦。
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鴉巢城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死寂。
蘇燼沒有再出門,但他能清晰地“聽”到城裏的變化。腳步聲變得更加雜亂而急促,偶爾傳來幾聲壓抑的嗬斥和哭喊,然後又很快沉寂下去。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幾個佩刀客的氣息變得更加具有侵略性,如同四處巡視的狼群,散布在城中的各個角落。
顯然,他白天的逃脫,徹底激怒了對方,也讓他們意識到了某種變數。他們不再掩飾,開始用更粗暴的方式來封鎖信息,震懾居民,或許也是想用這種方式,將他或者老夫子逼出來。
蘇燼坐在黑暗的角落裏,手裏握著那把冰冷的柴刀,耐心地打磨著。磨刀石與刀刃摩擦發出單調而規律的聲響,在這寂靜壓抑的環境中, strangey, 竟帶來一絲安定的力量。
他的眼神,透過昏暗的光線,落在刀鋒之上。那裏映照出的,不再是迷茫和掙紮,而是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和決意。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但他的心,卻在極度的危險和壓力之下,被錘煉得如同這把即將見血的刀鋒,沉靜,而鋒利。
深夜,老夫子又一次從劇烈的咳嗽中醒來。蘇燼連忙上前,遞上水,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這一次咳 hou,老夫子沒有立刻睡去,而是靠在草席上,微微喘息著,目光複雜地看著蘇燼。屋內的火塘已經熄滅,隻有窗外稀疏的星光透進來,勾勒出兩人模糊的輪廓。
“小子……”老夫子忽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砂紙在摩擦,“我感覺……大限將至了。”
蘇燼的心猛地一揪,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安慰的話。他知道,老夫子說的是實話。
“有些話……再不說……就來不及了……”老夫子喘了口氣,眼神變得異常凝重,“關於那個……黑色的鐵盒……”
蘇燼立刻屏住了呼吸,全神貫注地傾聽。
“我騙了你……咳咳……”老夫子臉上露出一絲苦澀,“那裏麵……裝的……不是什麽能帶來災難的妖物……也不是什麽能讓你一步登天的力量……”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在積蓄著最後的氣力。
“那裏麵……是一枚‘種子’……一枚……‘源符’的種子……也是……稷下學宮……最大的秘密……”
種子?源符的種子?蘇燼完全不明白這代表著什麽,但他能感受到這幾個字背後沉甸甸的分量。
“源符……並非簡單的符文……它是……構成這個世界……最底層的規則……的顯化……”老夫子的聲音越來越低,卻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意味,“掌握它……理論上……可以……修改規則……創造……甚至……毀滅……”
蘇燼聽得心神劇震,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修改世界規則?這簡直是神明才有的能力!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但這……隻是理論……”老夫子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疲憊和恐懼,“要讓‘種子’發芽……需要……難以想象的代價……甚至可能……引來……世界的反噬……學宮無數前輩……都因此……走向毀滅……”
“這就是……它成為禁忌的原因……也是……我帶著它逃亡的原因……更是……那些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得到它的原因!”
“他們……並非想要掌控它……他們背後的勢力……是想……徹底毀掉它!因為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現有秩序……最大的威脅!”
蘇燼終於明白了!毀掉鐵盒,並非因為裏麵的東西邪惡,而是因為它代表的“可能性”太過恐怖,恐怖到讓某些掌控世界秩序的存在都感到畏懼!
“我讓你毀掉它……是因為……我不希望你……被卷入這場……永無止境的風暴……咳咳……”老夫子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鮮血。
蘇燼連忙替他擦拭,心中百感交集。
“但是……現在看來……你已經……身在其中了……”老夫子喘息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忍和決然,“既然如此……我……再教你……最後一樣東西……”
他示意蘇燼俯耳過去。
“這不是……修行法門……而是一種……守心之術……名為……‘靈台’……”老夫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在蘇燼耳邊低聲傳授了一段極其拗口、晦澀難懂的口訣,以及一種奇特的精神集中方法。
“……守住……方寸靈台……不被外物……所侵……或許……能幫你……抵抗……一些……魑魅魍魎……”
傳授完口訣,老夫子仿佛耗盡了所有精力,頭一歪,徹底昏睡了過去,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
蘇燼跪坐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老夫子的話語,那段晦澀的口訣,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裏。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不僅僅是那個黑色鐵盒的秘密,更是老夫子這份臨終托付的信任和期望。
“靈台……”他默默念誦著這個名字,嚐試著按照老夫子所教的方法,收斂心神,觀想眉心之間那“方寸之地”。
他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麽用,但在老夫子看來,這或許是自己在這場必死之局中,增加一絲生機的最後手段。
窗外,夜色依舊深沉。但蘇燼的心中,卻仿佛被點燃了一盞微弱的燈火。那是責任,是承諾,也是……在黑暗中掙紮求存的最後希望。
他緩緩站起身,再次握緊了柴刀。這一次,他的眼神中,除了冷靜和決意,更多了一份守護“秘密”和“托付”的沉重覺悟。
第四天的清晨,鴉巢城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死寂所籠罩。
街道上空無一人,所有的門窗都緊緊關閉著,仿佛整座城池都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墳墓。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息。
蘇燼一夜未眠。他默默地守在老夫子身邊,一邊低聲念誦著那段晦澀的“靈台”口訣,嚐試理解和掌握,一邊將自己的感知提升到極限,警惕著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
就在太陽剛剛越過東邊地平線,投下第一縷蒼白的光線時,一聲尖銳而高亢的鷹唳,毫無征兆地劃破了鴉巢城上空的死寂!
唳——!
這聲音極其具有穿透力,仿佛直接刺入人的耳膜,帶著一種睥睨一切的高傲和冷酷!
蘇燼的心髒猛地一縮!
來了!
那個代號“鷹”的援兵,或者說,真正的主事人,到了!
幾乎就在鷹唳聲落下的同時,蘇燼能清晰地“感覺”到,原本散布在城中各處的那些佩刀客的氣息,瞬間變得收斂而有序,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迅速向著城中心的客棧方向集結。
整個鴉巢城,仿佛被一張無形的大網徹底收緊,所有的出口,所有的縫隙,都被堵死。
蘇燼走到牆邊的裂縫處,小心地向外望去。
隻見客棧的方向,升起了一縷極細的青色煙柱,嫋嫋地飄向天空,像是一個明確的信號。
隨後,客棧的大門打開了。
刀疤臉頭領和那個瘦高個,以及其他的佩刀客,全都恭敬地分列兩旁,微微低著頭。
一個身影,緩緩地從客棧內走了出來。
距離太遠,蘇燼看不清那人的具體樣貌,隻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身材並不魁梧,甚至可以說有些瘦削,穿著一身似乎是黑色的勁裝,動作從容不迫,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息。
僅僅是一個模糊的身影,蘇燼卻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比之前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強大得多!那是一種近乎實質的威懾力,仿佛隻要對方一個念頭,就能輕易地碾碎自己。
這,就是“鷹”?這就是能讓刀疤臉那些人都俯首帖耳的存在?
蘇燼緩緩退回到屋內,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他知道,最後的時刻,真的來臨了。
他走到火塘邊,撬開了那塊鬆動的青石板。下麵果然露出了一個不大的方形暗格。暗格裏,靜靜地躺著一個巴掌大小的黑色鐵盒。
鐵盒樣式古樸,沒有任何花紋,入手冰涼,帶著一種奇異的沉重感。這就是承載著稷下學宮最大秘密、足以引發世界動蕩的“源符種子”?
蘇燼的目光在鐵盒上停留了片刻,然後毅然將石板重新蓋好,恢複原狀。老夫子的囑托是“毀掉它”,但那是最後的選擇。在此之前,他必須先確保老夫子的安全,以及……自己能活下來。
他最後檢查了一遍身上的柴刀,又摸了摸藏在懷裏的幾塊磨尖了的石片。然後,他走到老夫子身邊,低聲道:“先生,我們……恐怕要走了。”
老夫子依舊昏睡著,沒有任何反應。
蘇燼不再猶豫,用最快的速度將老夫子背到自己瘦弱的脊背上,用布條固定好。老人的身體輕飄飄的,幾乎沒什麽重量,這讓蘇燼的心頭泛起一陣酸楚。
他深吸一口氣,默默運轉起“靈台”口訣,努力摒除雜念,讓心神變得空明澄澈。
然後,他背著老夫子,如同蟄伏已久的獵豹,悄無聲息地,向著早已選定好的、通往屋後那片荒廢區域的狹窄後窗,移動過去。
外麵,那股如同鷹隼般銳利、冰冷的目光,似乎已經鎖定了這片區域。
最後的對決,即將開始。
喜歡燼刃請大家收藏:()燼刃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