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二段 荒原孤旅,道阻且長】一線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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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 墜落。 劇痛。 ……然後是,寂靜。
蘇燼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幾個時辰。當他再次恢複意識時,首先感受到的是無處不在的、深入骨髓的疼痛,以及……一種令人作嘔的焦糊味混合著硫磺的氣息。
“咳咳……呸!”他吐出一口帶著腥甜味的唾沫,掙紮著睜開眼睛。
眼前依舊是一片幽暗,但並非伸手不見五指。那些散落在甬道岩壁上的、奇特的晶體和植物還在散發著或紅或藍的微光,如同無數鬼火,將他所在的這個空間映照得光怪陸離。
他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堆碎石之中,不遠處就是剛才塌方後形成的、堵死了來路的巨大石堆。而他自己……則幸運地或者說不幸)處在塌方區域的另一側,一個似乎是甬道自然延伸出來的、相對寬闊一些的岩石凹陷處。
“活下來了……”這個認知讓蘇燼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點,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清晰的痛楚。左臂的骨折處傳來鑽心的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口的內傷,皮膚上被令牌灼傷的地方更是火辣辣地難受。
他嚐試著活動了一下右手,還好,雖然也有些擦傷和撞傷,但基本功能還在。他用右手撐地,極其緩慢地坐了起來,每動一下都感覺骨頭在哀鳴。
“先生?”他第一時間看向被他護在身下的老夫子。
萬幸,老人似乎沒有在剛才的衝擊和墜落中受到更嚴重的傷害,呼吸雖然依舊微弱,但似乎比之前在甬道裏時還要平穩一絲?也許是錯覺。
蘇燼小心翼翼地將老夫子挪到一個相對平坦、幹燥的角落,讓他靠著岩壁。然後,他開始處理自己這一身“慘不忍睹”的傷勢。
沒有藥物,沒有幹淨的水,甚至連像樣的繃帶都沒有。他隻能再次撕扯自己身上那早已破爛不堪、還帶著焦糊味的衣服,用相對幹淨的部分,蘸著自己希望還沒被感染的)口水,簡單清理了一下幾處還在流血的傷口,然後用力勒緊,勉強止血。
至於骨折的左臂……他環顧四周,找到一根不算太粗、但足夠堅硬的、不知是什麽年代留下的、已經半腐朽的木頭支架,又撿了兩塊相對平坦的石片。他咬緊牙關,用右手和膝蓋配合,硬生生將錯位的骨頭大致複位,然後用木頭和石片夾住,再用布條死死纏住。
整個過程,他疼得渾身冷汗直冒,眼前陣陣發黑,但他愣是沒吭一聲。
“專業正骨,童叟無欺。一次沒弄好?沒關係,咱可以再斷一次嘛。”他喘著粗氣,在心裏對自己進行著毫無營養的“心理建設”,“現在隻需要一點祖傳特效跌打損傷止痛消炎還我漂漂拳……哦不,藥膏就好了。可惜,好像忘在家裏沒帶。”
做完這一切,蘇燼感覺自己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他知道,自己現在極度虛弱,急需休息和補充。他摸了摸腰間的水囊——空的。食物?更是想都別想。
絕境。
他環顧著這個陌生的、散發著詭異光芒和不詳氣息的地下空間。岩壁的材質似乎與外麵的甬道有所不同,更加光滑,顏色也更深,有些地方甚至呈現出一種類似黑曜石的光澤。空氣中那股淡淡的硫磺味和地熱感依舊存在。
他閉上眼睛,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但就在意識即將模糊的邊緣,他強迫自己運轉起“靈台”法門。
最初,蘇燼運轉“靈台”法門,隻是出於一種本能——一種在極度痛苦和虛弱時,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試圖保持清醒和專注的本能。
他按照老夫子傳授的口訣和方法,收斂心神,意守眉心方寸之地。以往,這樣做能讓他心緒平靜,隔絕部分幹擾。但這一次,感覺卻有些不同。
當他的精神意念沉入那片虛無的“靈台”時,他感覺那片“空間”似乎……更加清澈、更加“堅韌”了?不再是以前那種模糊朦朧的感覺,而是如同被擦拭幹淨的鏡麵,能夠更清晰地映照出他自身的念頭和外界的感知。
更奇怪的是,當他將注意力集中在這片“靈台”上時,身體上那些灼燒般的疼痛,似乎真的被……緩解了?並非消失,而是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變得不再那麽尖銳和無法忍受。
尤其是被令牌灼傷的地方,以及那些被狂暴能量衝擊過的經脈,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經脈,原本火燒火燎的感覺,在“靈台”的“觀照”下,竟然傳來一絲絲奇異的、如同泡在溫水裏的……舒緩感?
“什麽情況?難道這玩意兒自帶薄荷醇效果?或者……是以毒攻毒?”蘇燼驚疑不定。他嚐試著將更多的精神意念沉入“靈台”,仔細感受這種變化。
他發現,自己似乎可以通過“靈台”,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圍環境中那股無處不在的、淡淡的地熱能量,以及那來自地底深處的穩定震動。這種感知,不是通過眼睛、耳朵,而是一種更直接的、類似於精神層麵的“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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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老夫子給我的這玩意兒,不是什麽簡單的靜心口訣,而是……某種更高級的精神修煉法門?可我明明沒有修為啊……”蘇燼百思不得其解。
他試著回憶老夫子傳授口訣時的每一個字,每一個細節,但那口訣本身就晦澀難懂,很多地方他當時就沒弄明白。
“算了,不想了。有用就行。”蘇燼向來是個實用主義者,“管它叫‘靈台清涼油’還是‘地熱感知雷達’,能讓老子現在舒服點,能幫老子活下去,就是好東西。”
他不再糾結於原理,而是專心致誌地運轉著這“變異”了的“靈台”法門。他能感覺到,隨著精神的集中和調整,身體的恢複速度似乎也在緩慢提升,至少疼痛感得到了有效的控製,讓他能夠積攢起一絲微薄的力氣。
也許是他的錯覺,也許是心理作用。
但在這絕境之中,哪怕隻是一絲虛假的希望,也足以支撐他繼續走下去。
就在他沉浸在這種奇妙狀態中時,他背靠的岩壁另一側,忽然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蘇燼猛地睜開眼睛,所有的“舒適感”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警惕!
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很輕,斷斷續續,仿佛有很多細小的爪子在岩石上爬行。
蘇燼立刻屏住了呼吸,將剛剛恢複的一點力氣全部用來支撐身體,悄無聲息地將耳朵貼在冰冷的岩壁上。
聲音是從甬道更深處傳來的,而且……似乎不止一個!
他立刻打消了在這裏長時間休息的念頭。這個鬼地方,顯然不是隻有他和老夫子兩個“住戶”。
“剛送走豺狼,又來了虎豹?或者……是更惡心的玩意兒?”蘇燼一邊吐槽,一邊小心翼翼地將老夫子重新背到背上,動作放到了最輕。
他必須立刻離開這個相對開闊的凹陷處,找一個更隱蔽或者更有利於防守的地方。同時,他極度渴望水源。身體的失血和高溫環境下的脫水,讓他感覺喉嚨快要冒煙了。
他放棄了原路返回的念頭,天知道塌方那邊什麽情況,隻能選擇繼續深入。他仔細分辨了一下那些窸窣聲的來源方向,然後選擇了另一條岔路——如果這裏存在岔路的話。
幸運的是,這個岩石凹陷處並非死胡同,除了他滾下來的那個斜坡入口和通往深處的甬道,側麵還有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裂縫。他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
裂縫裏更加黑暗,也更加壓抑。蘇燼幾乎是側著身子,一點點向前挪動。大約挪了十幾步,前方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相對小一些的、但更加封閉的洞窟。
而在這個洞窟的角落裏,他“聽”到了……水聲!
不是之前那種單調的水滴聲,而是……汩汩的、帶著熱氣的流水聲!
蘇燼心中一喜,但隨即又警惕起來。有水源是好事,但在這種地方,水源往往也意味著……危險。
他小心翼翼地挪過去,果然,在洞窟的最低處,有一個臉盆大小的水潭,水麵上正冒著淡淡的白氣。水是從岩壁縫隙裏滲出來的,匯聚成潭,然後又從另一邊的低窪處流走,不知去向。
水是溫熱的!
蘇燼簡直想立刻撲上去痛飲一番,但他強行按捺住了衝動。他先是仔細觀察了一下水潭周圍。
借著那些從外麵甬道透進來的微弱幽光,他看到水潭邊的濕滑岩石上,布滿了許多奇怪的、類似爪印的痕跡,還有一些……半透明的、如同蛻皮後留下的……外殼?
而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在水潭對麵的陰影裏,似乎有幾對……散發著微弱紅光的……小點?
那是什麽東西的眼睛?!
蘇燼立刻停下了腳步,全身肌肉緊繃!
他看不清陰影裏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隻能隱約看到幾個模糊的輪廓,似乎是某種類似蜥蜴或者蠑螈的爬行動物,但體型更大,而且……似乎沒有眼睛?那紅光是它們身體自帶的?
那些紅點似乎也察覺到了蘇燼的存在,微微晃動著,發出低沉的、類似嘶嘶的威脅聲。
“好吧,看來這溫泉……有主了。”蘇燼緩緩向後退去,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雖然我很渴,但還沒到為了喝口洗澡水就跟一群‘紅眼病’怪物肉搏的地步。”
他退回到狹窄裂縫的入口處,遠遠地看著那個冒著熱氣的水潭和陰影裏的“鄰居”,心裏快速盤算著。
硬闖肯定不行,自己現在這個狀態,估計不夠這些“地頭蛇”塞牙縫的。必須想別的辦法。或者……暫時放棄這個水源,繼續尋找其他機會?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他眼角的餘光無意中瞥到了洞窟入口裂縫旁邊的一處岩壁。那裏的岩石似乎有些不同,好像……有人工打磨過的痕跡?
蘇燼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處岩壁。
借著從外麵甬道透進來的、經過多次反射已經極其微弱的光線,他仔細觀察著。
沒錯!這片岩壁確實與周圍天然形成的岩石不同,雖然同樣被歲月侵蝕得斑駁不堪,但能看出明顯的、大塊平整的切麵,邊緣還有一些模糊的、似乎是工具留下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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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在這片被打磨過的岩壁中央,他再次看到了那種……奇特的圖案!
比之前在岔路口石壁上看到的更加清晰,也更加完整!
那是一種極其複雜的幾何圖形,由許多直線、弧線、點和類似楔形的符號組成,構成了一個既對稱又充滿某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的整體圖案。它不屬於蘇燼所知的任何一種文字或符文體係,卻給他一種異常古老、莊嚴、甚至……有點“眼熟”的感覺。
眼熟?
蘇燼皺緊眉頭,努力在混亂的記憶中搜索。他在哪裏見過類似的圖案?老夫子給他看的那些雜書?還是……
對了!是“靈台”!
雖然差異很大,但這個圖案核心部分的某種“結構感”或者說“韻律感”,竟然隱隱與他運轉“靈台”法門時,精神意念在那方寸之間流轉的“軌跡”,有那麽一絲絲微妙的相似之處!
這個發現讓蘇燼的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起來!
難道這個地方,與老夫子、與稷下學宮、與那所謂的“源符”有關?難道這裏並非普通的廢棄礦道,而是……某種更古老的遺跡?!
他伸出還能動的右手,輕輕觸摸著岩壁上那些冰冷的刻痕,試圖從中感受到更多信息。
就在他的指尖劃過圖案中心一個類似“種子”形狀的符號時,他懷裏的那塊黑色令牌,再次輕微地、幾乎無法察覺地“跳”了一下!
雖然沒有發光發熱,但這瞬間的悸動,無疑印證了他的猜測!這個地方,這些圖案,絕對與令牌、與源符種子有關!
“老天爺,您這是給我開了個什麽地獄級副本……”蘇燼忍不住在心裏哀嚎,“能不能先給個新手教程或者存檔點啊?”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觀察著整個圖案。除了中心那個類似種子的符號,周圍還有許多他完全無法理解的部分。他嚐試著將圖案的樣子牢牢記在心裏,也許以後能找到解讀的方法。
就在他全神貫注記憶圖案的時候,他的手指無意中碰到了圖案下方的一塊似乎有些鬆動的岩石。
嗯?
他心中一動,用手指敲了敲。
空心的?
他忍著痛,用柴刀的刀柄小心地撬動那塊岩石。隨著一陣“嘎吱”聲,那塊岩石竟然真的被他撬開了!露出了後麵一個黑黝黝的小洞!
洞裏似乎放著什麽東西。
蘇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伸手進去摸索。
入手冰涼,觸感光滑,似乎是……某種打磨過的骨頭?或者玉石?他將其拿了出來,借著微光一看,發現那是一枚巴掌大小、形狀不規則的……骨片?上麵也刻著一些類似的、但更加簡單的線條。
這骨片邊緣被打磨得異常鋒利,甚至比他的柴刀還要銳利!
“這是……武器?還是某種信物?”蘇燼掂量了一下,感覺這東西似乎比單純的武器更有分量。
不管是什麽,這意外的發現,讓他在這絕望的黑暗中,又多了一分微不足道的底牌。
他將骨片小心地貼身藏好,然後再次看了一眼岩壁上的古老印記,以及那個還在冒著熱氣、卻潛藏著危險的水潭。
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蘇燼最終還是放棄了那個“溫泉”水潭。與未知的怪物搏鬥,風險太大,他現在需要的是保存實力,尋找出路。
他退出了那個有古老印記的小洞窟,回到了之前的甬道。他沒有選擇原路返回天知道塌方會不會繼續),也沒有走向那些“鄰居”所在的更深處。他注意到,在這個岩石凹陷處的另一個方向,似乎還有一條極其隱蔽的、向上的緩坡通道。
這條通道非常狹窄,而且坡度很陡,幾乎需要手腳並用才能攀爬。空氣也更加滯澀,似乎是一條死路。但蘇燼的直覺,以及那運轉“靈台”後變得更加敏銳的感知告訴他,這個方向……似乎有微弱的風。
非常非常微弱,幾乎等同於沒有。但確實存在。
有風,就意味著可能與外界連通!
“好吧,人生就是一場賭博,尤其是在你快要掛掉的時候。”蘇???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他將柴刀插回腰間,雖然用處不大了,但好歹是個念想,然後用還能動的右手,以及雙腳,極其艱難地開始向上攀爬。
背上的老夫子成了巨大的負擔,骨折的左臂更是如同廢掉了一樣,每一次向上挪動,都伴隨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和體力消耗。
但他沒有放棄。
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向上!離開這個該死的地底!
時間在黑暗和痛苦中仿佛失去了意義。蘇燼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也許是一兩個時辰,也許更長。他隻知道自己機械地重複著向上攀爬的動作,意識因為缺氧和疲憊而變得越來越模糊。
就在他感覺自己真的要支撐不住,即將墜入永恒黑暗的時候——
他忽然感覺到,前方似乎……有光?
不是那些鬼火般的幽光,而是……一種極其微弱的、帶著朦朧白色的……真正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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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那股微弱的風,也變得清晰了一些,帶來了一絲……新鮮的、帶著泥土和草木氣息的味道!
出口?!
這個發現如同最猛烈的強心針,瞬間驅散了蘇燼所有的疲憊和絕望!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奮力向上爬去!
光線越來越亮,新鮮空氣的味道也越來越濃!他甚至能聽到……隱約的……鳥叫聲?
終於,他爬到了通道的盡頭!
那是一個極其狹窄的、幾乎被藤蔓和亂石掩蓋住的洞口!外麵,是熹微的晨光,是綠色的樹木,是……久違的天空!
他出來了!他真的從那個該死的地獄裏爬出來了!
蘇燼癱在洞口,貪婪地呼吸著帶著濕潤草木清香的新鮮空氣,感覺自己仿佛重新活了過來。劫後餘生的狂喜充斥著他的內心,讓他幾乎想放聲大笑。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渾身焦黑破爛,血汙泥土混雜,左臂詭異地固定著,整個人狼狽得像個剛從垃圾堆裏爬出來的乞丐。
“形象滿分。”他自嘲了一句,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背上的老夫子放下,讓他平躺在洞口的草地上。
老人的呼吸依舊平穩,臉色似乎也因為接觸到新鮮空氣而好看了一點點。
蘇燼檢查了一下四周。這裏似乎是一處極其偏僻、人跡罕至的山林,周圍古木參天,藤蔓叢生。他暫時安全了。
雖然身體殘破,前路未卜,老夫子昏迷不醒,懷裏還揣著個燙手山芋般的令牌和神秘骨片,但至少……他看見了光。
一線微光,足以照亮前行的路。
他靠在洞口的岩石上,望著遠處被晨霧籠罩的山巒,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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