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燼火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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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色的火焰,如同倦鳥歸巢般,緩緩收斂回蘇燼手中的黑色斷棍之中。那股足以湮滅強敵、震懾天地的力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無邊無際的虛弱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蘇燼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地。他連忙用斷棍拄著地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如同小溪般從額頭滑落,浸濕了早已破爛不堪、沾滿血汙和塵土的衣衫。
    他環顧四周。
    星隕之地,這片破碎的星空祭壇,因為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戰鬥和能量異變,變得更加狼藉不堪。黑色晶體地麵布滿了巨大的裂痕和坑洞,斷裂的鎖星塔殘骸搖搖欲墜,空氣中彌漫著能量散逸後的刺鼻氣味和……一絲淡淡的血腥。
    飛廉和他那身標誌性的銀羽甲,已經徹底化為了飛灰,連一絲存在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魘君那恐怖的黑暗魔影,也在最後那湮滅一切的灰色棍影下徹底消散,隻在原地留下了一小撮極難察覺的、仿佛帶著永恒詛咒的黑色粉末。
    而那個引發了部分混亂的蠻族狂斧,則倒在不遠處的血泊中,巨大的板斧摔在一旁,眼中還殘留著一絲瘋狂和……解脫?
    整個戰場,似乎……隻剩下了他,以及……
    蘇燼的目光,投向了不遠處那兩道身影。
    流蘇依舊抱著雙臂,俏生生地站在那裏,臉上帶著一絲慵懶的、似乎對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大戰毫不在意的笑容。但她那雙如同秋水寒星般的眸子裏,卻閃爍著極其複雜的光芒,好奇、驚訝、探究……種種情緒交織。
    道疤則默默地站在稍遠一些的陰影裏,他看起來也消耗不小,臉色有些蒼白,握著短刀的手還在微微顫抖,但他看向蘇燼的目光,同樣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
    “嘖嘖,小家夥,真人不露相啊。”流蘇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走到蘇燼麵前,饒有興致地圍著他轉了兩圈,“剛才那一棍……叫什麽名字?威力可真不賴。連飛廉那個活了幾百年的老冰塊都被你敲成渣了。”
    蘇燼沒有回答。他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他隻是默默地走到那塊巨石後麵,看向躺在那裏的老夫子。
    老人依舊靜靜地躺著,臉上帶著一絲極其安詳的、仿佛大夢初醒般的微笑。他的呼吸……已經徹底停止了。胸口處那塊被蘇燼貼身收藏的黑色令牌,也徹底恢複了冰冷和沉寂,再沒有任何光芒和溫度,仿佛真的變成了一塊普通的石頭。
    “……”蘇燼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老人那冰冷而布滿皺紋的臉頰。
    沒有悲傷的嚎啕,也沒有憤怒的嘶吼。隻有一種……如同潮水般洶湧而來、又如同亙古冰川般沉寂的……巨大的空洞感。
    這位傳授他知識、給予他三年安穩、在最後時刻點醒他、並將這沉重“薪火”傳承給他的老人……終究還是……走了。
    或許,在看到蘇燼初步融合力量、走上那條“平衡”之路的時候,他心中最後的執念和牽掛,也終於放下了吧?
    “先生……安息。”蘇燼低聲說道,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堅定,“這薪火……我接下了。”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地上昏迷不醒的柳隨風。他走過去,簡單地探查了一下,發現柳隨風隻是因為強行催動殘魂印記,以及被蘇燼廢掉氣海而昏迷,並沒有生命危險。
    “他……怎麽辦?”蘇燼看向流蘇和道疤。
    流蘇聳聳肩:“隨你。你想殺了他報仇?還是把他扔在這裏自生自滅?或者……把他交給書院處理?”
    道疤則言簡意賅:“留著,或許還有用。”他似乎對柳隨風這個人,或者說他代表的柳家,有著某種特殊的關注。
    蘇燼沉默了一下,最終沒有動手。殺了柳隨風,並不能改變什麽。或許……道疤說得對,留著他,將來也許能問出更多關於稷下、關於那場禁忌案的秘密?
    他不再理會柳隨風,而是開始收拾“戰場”。他先是將那本極其重要的《玄樞星緯》殘卷小心收好。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飛廉化為灰燼的地方。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一點……銀色的光芒?
    他走過去,撥開灰燼,發現那竟然是……幾片沒有完全損毀的、如同羽毛般的……銀色甲片!以及……一支斷裂的、但依舊散發著微弱星辰之力的……銀色箭簇!
    蘇燼心中一動,將這幾樣東西也收了起來。然後,他又走向魘君消失的地方,那裏隻剩下一點黑色粉末,似乎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留下。
    最後,他看向道疤。
    “你……”蘇燼看著道疤,有太多太多的疑問,“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幫我?你和稷下……是什麽關係?”
    道疤沉默了片念,似乎在斟酌措辭。
    “我……”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絲滄桑,“算是……‘守陵人’的後裔吧。”
    守陵人!蘇燼心中一震!果然!
    “我們的祖先,並非稷下學宮的核心成員,而是……被賦予了另一個使命——監視鎖星塔,記錄星核的變化,並在……必要的時候,清理門戶,阻止某些曆史重演。”道疤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可惜……我們的祖先,也失敗了。就像……守株一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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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幫我,是為了阻止飛廉和魘君奪取星核?”蘇燼問道。
    “一部分原因。”道疤點頭,“更重要的……是你。”他看著蘇燼,“你身上的‘爐鼎’體質,你與星骸的共鳴,你引動星力的可能……或許,你是唯一能打破這個死循環,帶來真正‘平衡’的人。”
    “那你的目的是什麽?古星圖?”蘇燼想起了之前的交易。
    “星圖……隻是驗證。”道疤搖了搖頭,“我需要確認……你是否真的是‘那個人’。現在看來……你比我想象的……更接近。”他似乎鬆了口氣,“至於我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善用這份力量,不要重蹈……當年的覆轍。”
    蘇燼沉默。他能感覺到道疤話語中的真誠,但也明白,道疤的立場依舊複雜。他代表的“守陵人”一脈,或許與“守株”一脈的目標並不完全一致。
    “那你接下來……”
    “我的使命,暫時告一段落了。”道疤說道,“星隕之地的異動,已經驚動了太多存在。這裏很快就會變成真正的風暴中心。我會暫時潛伏起來,繼續觀察。你……自己保重。”
    他從懷裏,拿出了那枚鋒利的骨片,以及那個裝著神秘種子的小皮袋,遞還給蘇燼。“物歸原主。或許……它們在你手中,才能發揮真正的作用。”
    蘇燼接過骨片和皮袋,心中五味雜陳。“多謝。”
    道疤點點頭,不再多言,身影一晃,如同融入陰影般,迅速消失在了星隕之地的某個角落。
    蘇燼目送他離去,然後看向流蘇。
    “你呢?青君?”蘇燼問道,“你又為何而來?也是為了這星核?”
    青君聞言,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複雜、有些悵惘的笑容。“星核?那東西……對我‘月宮’來說,既是機緣,也是……詛咒。”
    “月宮?”
    “一個……比稷下學宮更古老,也更……倒黴的傳承。”流蘇輕輕歎了口氣,“我們的祖先,也曾試圖理解和運用星辰本源的力量,但最終……卻引來了不詳,幾乎滅絕。隻有少數血脈,帶著殘缺的傳承和……某種特殊的‘使命’,流傳了下來。”
    “那你幫我……”
    “我不是幫你。”流蘇搖了搖頭,“我隻是……在做一個選擇。或者說……在下一個賭注。”她看著蘇燼,眼神明亮,“我賭你……能帶來一個不一樣的結局。無論……是好是壞。”
    她似乎……並不在乎星核本身,更在乎的是……蘇燼這個人,以及他可能帶來的“變化”?
    “我要走了。”流蘇說道,“這裏的能量波動太劇烈,很快就會引來更麻煩的存在,比如三長老或者其他老怪物。我得去處理一些……家族的‘遺留問題’。”她似乎也有自己的任務。
    “我們……還會再見嗎?”蘇燼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流蘇看了他一眼,忽然嫣然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月華流轉:“也許吧。如果你能……活到最後的話。”
    說完,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色的流光,如同真正的月宮仙子般,消失在了浩瀚的星海背景之中。
    最終,星隕之地,這片破碎的星空祭壇之上,隻剩下了蘇燼,以及……躺在他身邊,似乎已經徹底陷入永恒沉寂的老夫子。
    周圍的能量風暴漸漸平息,空間裂縫緩慢愈合,頭頂的星海也似乎恢複了某種亙古不變的秩序,隻是……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仿佛這場驚天動地的戰鬥和蘇燼的力量融合,也抽取了這片奇特空間的部分本源?
    蘇燼默默地看著老夫子的遺容。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解脫般的安詳。
    他知道,老夫子並非真的“死亡”,或許……他的神魂,他的意誌,他那屬於“守株”一脈的、關於“平衡”與“守護”的傳承,已經……以另一種方式,融入了自己懷裏的令牌,融入了自己的“靈台”,融入了那燃燒的“星燼之火”中。
    薪火相承,或許……本就如此。
    他沒有選擇將老夫子的遺體留在這裏。這裏雖然能量充沛,但也危機四伏,而且……他不希望先生永遠留在這片冰冷的、破碎的星空之下。
    他想……帶先生回家。
    雖然,他甚至不知道先生的“家”在哪裏。或許……鴉巢城?那個貧瘠、破敗、卻承載了他們三年時光的邊陲小城?
    蘇燼小心翼翼地將老夫子的遺體再次背起。這一次,他感覺不到絲毫的重量,隻有一種……沉甸甸的溫暖和……責任。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柳隨風。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管他。或許……書院的人會來找他吧?又或許……他就此長眠於此,也算是對他那被仇恨扭曲的一生,一個不算太壞的結局?
    蘇燼不再停留。他仔細辨認了一下方向——並非來時的雪山,而是……星骸斷棍與靈台共鳴後,隱隱感知到的、另一條似乎更加“安全”、也更加“順暢”的……離開路徑?
    他拄著那根與他心意相通、仿佛活物般的黑色斷棍,背負著如同整個傳承般沉重的老夫子,一步一步,堅定地,向著那未知的、或許通往真正“人間”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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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隕之地,這片承載了太多秘密、太多恩怨、太多生死的破碎星空,漸漸被他拋在了身後。
    天空,似乎……真的亮了一些。
    蘇燼最終從斷龍山脈的另一側走了出來。
    那條由星骸指引的路徑,遠比他想象的要安全得多,仿佛……是特意為他,或者說,為持有星骸的人準備的。途中雖然也有些天然險阻,但他如今的實力和對環境的感知早已今非昔比,都有驚無險地度過了。
    當他終於走出那片荒涼壓抑的山脈,再次看到熟悉的綠色植被和潺潺溪流時,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他找了一個極其隱蔽的山穀,鄭重地、用最原始也最虔誠的方式,安葬了老夫子的遺體。沒有墓碑,隻有一塊他親手挑選的、形狀如同星辰的黑色山石作為標記。
    做完這一切,蘇燼在“墓”前靜立良久。
    然後,他轉身,看向了南方。
    流蘇走了,她說要去處理家族遺留問題,未來是否再見,看緣分。
    道疤也走了,他說要去繼續潛伏觀察,完成“守陵人”的使命,提醒蘇燼“平衡之路”異常艱難。
    柳隨風……生死不知,但恩怨已了。
    飛廉、魘君、狂斧……這些強大的敵人,都已化為塵土。
    但蘇燼知道,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蠍子組織的“毒針”還在!那個神秘的“至暗星天”還在!神機司銀羽衛對星核的覬覦還在!南晉書院內部的暗流還在!甚至……那個對他似乎“頗有興趣”的三長老……
    前方的路,依舊充滿了荊棘和危險。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黑色斷棍,感受著體內那如同星辰般運轉、卻又帶著一絲寂滅與創造之意的“星燼之火”,握了握那枚似乎更加鋒利的骨片,又摸了摸那個裝著神秘種子的小皮袋。
    他不再是那個在鴉巢城掙紮求生的孤兒了。
    他有了力量,有了傳承,有了……必須去完成的責任。
    那麽,接下來……該去哪裏?
    回南晉城?繼續探尋觀星樓的秘密?風險太大。
    去尋找道疤?他行蹤不定,而且未必可靠。
    去尋找流蘇?更是不知從何找起。
    他想起了老夫子最後的囑托,想起了稷下學宮“平衡”的理念,想起了道疤那句“不要重蹈覆轍”的警告。
    或許……自己現在最需要的,不是立刻去揭開所有秘密,也不是去報仇雪恨。
    而是……理解。
    理解自己這身力量的本質,理解“源符星核”的真正意義,理解……如何才能真正地……平衡它,引導它,讓它不再是帶來毀滅的災厄,而是……如同“薪火”般,帶來希望的可能?
    而要做到這一切,他需要……更多的知識,更多的曆練,以及……時間。
    他忽然想起了那本《玄樞星緯》殘卷上,除了南晉城和斷龍山脈,似乎還……極其模糊地標注了……另一個與星辰運轉異常相關的……地點?位於……帝國極南之地的……“隕星海”?
    去那裏看看?遠離南晉的是非漩渦,去一個或許能讓他更深入地理解星辰之力、理解自身力量的地方?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再也無法遏製。
    蘇燼做出了決定。
    他不準備立刻返回南晉城那個人類文明的核心,也不準備去追尋那些虛無縹緲的盟友或敵人。
    他要去南方,去更遙遠的南方,去那片在《玄樞星緯》殘卷上留下淡淡痕跡、充滿了未知與神秘的……隕星海。
    或許,在那裏,他能找到關於星辰之力更本源的秘密。
    或許,在那裏,他能找到真正掌控體內“星燼之火”的方法。
    或許,在那裏,他能為老夫子,為“守株”一脈,甚至為那段被塵封的上古曆史,找到一個……真正的答案。
    這注定是一條更加漫長、更加孤獨、也更加危險的旅程。
    沒有了老夫子的指引,沒有了流蘇的援手,沒有了道疤的情報……他隻能依靠自己。
    依靠手中的星骸斷棍,依靠懷裏的令牌和骨片,這次他要把骨片贖回來了,依靠那本殘缺的星圖,依靠那日益強大卻也更加危險的“星燼之火”,以及……那顆在無數次生死之間錘煉出的、永不熄滅的……燼火之心!
    他最後看了一眼北方,那座承載了太多秘密和風波的南晉城的方向,眼神平靜,再無留戀。
    然後,他轉過身,迎著初升的朝陽,向著遙遠的、未知的南方,邁開了腳步。
    他的身影,在廣闊的天地間,顯得如此渺小,如此孤單。
    卻又……帶著一種無法被忽視的、如同星辰般……永恒的意味。
    風,吹過荒野,吹過他略顯單薄的衣衫,也吹動了他心中那朵……從灰燼中重燃,即將燎原的……不滅薪火。
    前路漫漫,道阻且長。
    但,隻要這火不滅,他的腳步,便永不會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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