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月神州，蒼梧城。
    臘月二十三，小年。
    鵝毛大雪裹著碎冰碴子往脖子裏鑽，諸葛初元縮了縮脖子，補丁摞補丁的灰袍早被凍得硬邦邦。
    拍賣行簷角懸掛的青銅鈴鐺結滿冰棱，每陣風過都發出細碎的嗚咽，像極了他此刻胃裏翻湧的饑餓感。
    三天前他就斷糧了，昨夜在廚房偷了塊冷饅頭，還被主廚李胖子踹了兩腳。
    “諸葛先生，三大家族的人都到齊了。”管事王胖子的聲音從朱漆大門後傳來，門縫裏溢出的暖光映得他酒糟鼻通紅。
    王胖子遞來的茶盞邊緣結著薄冰，初元觸到杯壁時，左手突然泛起淡金色紋路——那是自小藏在皮膚下的神秘印記，隻有在生死關頭才會顯現。
    他不動聲色地將左手縮進袖管，卻注意到王胖子袖口閃過一抹碧色鱗片反光。
    拍賣場中央的鎏金托盤上，九轉續命丹正散發著氤氳紅光。
    這枚傳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藥，是三大家族聯合舉辦的“濟世拍賣會”壓軸品。
    諸葛初元作為拍賣行最底層的雜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但三天前他收到的匿名信上，用血寫著八個字：
    “今夜子時，替死鬼現形。”
    當主持拍賣的老者喊出“十萬靈石”的起拍價時，異變陡生。
    “慢著！”藥商何家的大公子何明遠突然拍桌而起，腰間玉佩上的翡翠貔貅被震得掉在地上。
    他肥碩的手指戳向丹藥，指尖突然迸出一縷綠煙。
    丹藥表麵瞬間浮現細密裂紋，原本的朱紅色褪成詭異的青灰，仿佛被抽幹了生氣。
    全場嘩然。
    “是誰動了我的續命丹？”何明遠的肥肉在燭火下泛著油光，
    “昨夜子時，是誰最後接觸過丹藥？”他陰鷙的目光掃過台下，最終定格在諸葛初元身上，“就是你！雜役諸葛！”
    初元瞳孔驟縮。
    三天前他確實在值夜班，按規矩檢查過所有拍品。
    但此刻何明遠袖中若隱若現的碧色鱗片，讓他瞬間明白了真相。
    這是南疆蠱毒門的“蝕心鱗”，專門用來篡改丹藥藥性。
    他甚至能聞到鱗片上若有若無的腐屍味，那是蠱毒門飼養毒蟲的獨特氣息。
    “不是我。”他聲音沙啞，卻沒有半句辯解。
    何明遠突然甩出一條鐵鏈，鏈頭的倒鉤精準刺向他的咽喉。
    初元本能後仰，後腦卻撞上冰涼的青銅冰錐。
    這是拍賣行特製的鎮邪法器，此刻正折射出他蒼白的臉。
    冰錐表麵突然浮現細密佛紋，在他斷指處滲出的血珠滴落瞬間，爆發出刺目金光。
    “證據確鑿還敢抵賴！”何明遠暴喝，“按拍賣行規矩，偷藥者斷指謝罪！”
    他身後湧出十餘名手持鬼頭刀的護衛，刀身上刻著何家的血色牡丹紋。
    刀光閃爍間，初元注意到護衛們的靴底都沾著潮濕的泥土，這在幹燥的拍賣行內顯得格外突兀。
    諸葛初元忽然笑了。
    笑聲很冷，像是從極北之地刮來的寒風。
    他緩緩舉起左手，那道淡金色紋路此刻亮如火炬。
    在所有人的驚呼聲中，他將食指按在冰錐尖端，用力一劃。
    血珠濺在九轉續命丹上的瞬間，丹藥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
    冰錐表麵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佛文，何明遠等人慘叫著倒飛出去，身上的碧色鱗片開始剝落。
    初元清楚地看到，鱗片下露出的皮膚布滿蛆蟲狀的凸起，那是蠱毒入體的征兆。
    “這是......佛骨舍利的氣息？”二樓雅間傳來清冷女聲。
    初元卻無暇顧及。
    他踉蹌著退向玄關，左手斷指處血流如注，在地麵拖出蜿蜒的血線。
    當他推開拍賣行朱漆大門時，漫天大雪中傳來若有若無的佛號：
    “施主，可願結個善緣？”
    雪地上，一個形容枯槁的老和尚正盤膝而坐，麵前擺著半碗冷粥。
    初元認出那是常蹲在城隍廟門口的乞丐，三天前正是他將最後一塊熱餅分給了老人。
    此刻老人的袈裟雖破，卻隱隱泛著佛光，粥碗裏倒映著拍賣行內金碧輝煌的景象。
    “施主，這粥......”老和尚開口，聲音卻如洪鍾般震耳欲聾。
    初元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意識墜入粥碗中的倒影。
    他看見自己被扔進亂葬崗，被野狗撕咬，卻在第三日破棺而出；看見自己在太虛聖地的生死碑前斬殺前世今生；看見自己手持軒轅劍站在混沌海邊，腳下是破碎的諸神棋盤......
    “醒來！”老和尚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初元猛地驚醒，發現自己仍站在拍賣行門口，左手斷指處不再流血，傷口被一層金色光膜覆蓋。
    老和尚遞來半塊餅，餅餡裏混著暗紅色的血珠，正是他三天前分給老人的那一塊。
    “吃吧，施主。”老和尚慈悲一笑，“吃完這餅，你我因果便了。”
    初元接過餅，咬下的瞬間，一股暖流從丹田直衝腦門。
    他看見老和尚背後浮現出燃燈古佛的虛影，聽見九幽深處傳來無支祁的嘶吼，更看到自己左手的金色紋路化作一道光箭，射向三十三重天外的廣寒宮。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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