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京畿門戶聞風語,酒樓偶遇不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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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府,大夏京畿門戶,號稱“小上京”。
此地距皇城不足三百裏,車馬如龍,商賈雲集,任何來自帝都的風吹草動,都能在第一時間傳遍全城。
曹安十萬大軍於盤龍穀灰飛煙滅。
監軍主帥曹安本人,更是被人生擒活捉。
這消息,如同一顆天外隕石,狠狠砸進了永寧府這片看似平靜的湖麵,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德勝樓。
永寧府內最是巍峨氣派的酒樓,名字起得響亮,此刻卻與“得勝”二字沒有半分關係。
樓內高朋滿座,氣氛卻壓抑得嚇人,充滿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躁動與恐慌。
臨窗的角落,坐著一個青衫年輕人。
他麵前隻放著一碟茴香豆,一壺最廉價的濁酒,自斟自飲,神情悠然。
仿佛滿樓沸反盈天的議論,都隻是窗外的風聲,與他沒有絲毫幹係。
此人,正是林風。
三州軍政已穩,練兵、安民、整備軍械等一應事務,他已全權交由陳敬、雷洪、徐文遠等人。
而後,他換上一身尋常行商的打扮,孤身一人,悄然南下。
目的很簡單。
其一,親眼看看這京畿之地的民生百態,官場風氣。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要來見一個人。
一個,足以影響整個天下戰局走向的關鍵人物。
“聽說了嗎?曹公公那十萬大軍,連黃州城的邊兒都沒摸到,就……就那麽沒了!”
鄰桌,一個胖商人壓低了聲音,臉上的肥肉都在控製不住地哆嗦。
“我的天爺!十萬大軍啊!那可是京營最精銳的兵馬!怎麽能說沒就沒了?”
“噓!你小點聲,不要命了!”
另一人緊張地四下張望,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蚊蚋。
“據說那反賊林風,根本不是凡人,是懂妖術的!他手下有五百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神,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一口就能吞掉一個活人!”
“可不止呢!我表兄的堂弟的鄰居,就在軍中當夥夫,僥幸逃了回來,腿都嚇斷了!他說親眼看見,那林風在陣前隻是一揮手,天上就降下黑壓壓的箭雨,把太陽都遮住了!就一眨眼的功夫,幾萬大軍,全成了肉泥!”
各種經過了無數次添油加醋的流言,在酒樓裏瘋狂傳播,一個比一個離奇。
林風聽著這些把他吹得神乎其神的“戰報”,嘴角不由勾起一絲玩味的笑意。
民間的想象力,有時候比最精銳的斥候還要好用。
至少在瓦解敵軍士氣這方麵,效果堪稱拔群。
他正聽得津津有味,樓梯口忽然傳來一陣粗暴的喧嘩。
“都滾開!滾開!一群沒長眼睛的東西!”
幾個身穿錦衣,腰佩長刀,滿臉橫肉的惡仆,如狼似虎地衝上二樓,蠻橫地將擋在樓梯口的食客推搡到兩邊。
緊接著,一個身穿寶藍色雲錦長袍,頭戴玉冠的公子哥,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走了上來。
他麵色白淨,眼圈卻帶著烏青,腳下虛浮,顯然是酒色過度之輩。
輕佻的目光在二樓掃視一圈,最後落在了林風臨窗的那個位置,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惡。
“掌櫃的!死哪兒去了?”
那公子哥捏著嗓子,尖聲喊道。
一個胖得像肉球,滿臉諂媚笑容的中年人,立刻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點頭哈腰。
“哎喲,衛公子!您老人家大駕光臨,快請上座!有什麽吩咐?”
被稱作衛公子的年輕人,用手中的灑金折扇,遙遙一指林風的方向,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頤指氣使地說道:
“本公子今天就要坐那個位置。”
“讓那個泥腿子,立刻給本公子滾蛋!”
掌櫃的臉色瞬間煞白,麵露難色地看向角落裏的林風。
這德勝樓迎來送往,最講究一個先來後到。
可眼前這位衛公子,乃是當朝戶部侍郎衛宏的獨子,在永寧府是出了名的無法無天,平日裏鬥雞走狗,欺男霸女,誰敢招惹?
今日這事,怕是沒法善了了。
林風恍若未聞。
他慢悠悠地夾起最後一粒茴香豆,放進嘴裏,細細咀嚼。
那衛公子見林風竟敢無視自己,頓時覺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失了麵子,臉色一沉。
“怎麽?是個聾子?”
他身旁一個狗腿子立刻心領神會,大步流星地走到林風桌前,伸出手中刀鞘,“砰”的一聲,重重地敲在了桌麵上。
“小子,沒聽見我們家公子的話嗎?”
“讓你滾!”
刹那間,喧鬧的酒樓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這個小小的角落。
不少人看著林風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濃濃的同情。
在永寧府,得罪了這位衛衙內,這年輕人今天怕是要橫著出去了。
林風這才緩緩抬起頭。
他平淡的目光掃過那名狗腿子,隨即轉向那個趾高氣揚的衛公子,開口問道:
“這位置,是你家的?”
聲音不大,語氣更是平淡如水,卻讓那囂張的狗腿子莫名地脊背一涼。
衛公子被他這句反問直接氣樂了,發出一陣誇張的大笑。
“哈哈哈!有意思!真他娘的有意思!”
他用扇子點著林風,狂妄地說道:“本公子看上的東西,在這永寧府,有什麽不是我家的?”
他身後的狐朋狗友也跟著大聲起哄。
“小子,新來的吧?知道我們衛少是誰嗎?”
“當朝衛侍郎的公子!識相的,趕緊磕個頭滾蛋,否則打斷你的狗腿!”
林風輕輕“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似乎是明白了。
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將杯中最後的濁酒一飲而盡。
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站了起來。
那衛公子臉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以為林風這是慫了,準備夾著尾巴滾蛋了。
然而,林風並沒有走向樓梯。
他徑直朝著衛公子走了過來。
“你……你想幹什麽?”
衛公子看著林風那雙平靜無波,深不見底的眼睛,心中竟沒來由地升起一絲慌亂。
林風走到他麵前,停下腳步。
他比那酒色過度的衛公子高出了半個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對方,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沒什麽。”
“就是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話音未落。
他動了。
身形快如鬼魅,隻留下一道殘影。
“啪!”
一聲清脆、響亮、幹脆到了極點的耳光,如同驚雷,炸響在整個酒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那不可一世的衛公子,像個被抽飛的陀螺,在原地轉了兩圈半,一屁股重重地摔倒在地。
他那張白淨的臉上,一個鮮紅的五指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高高腫脹起來。
“啊……你……你敢打我?”
衛公子捂著臉,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調尖叫起來,聲音都變了形。
他帶來的那些家丁和狐朋狗友,也終於從極致的震驚中反應過來,一個個勃然大怒。
“反了!反了天了!”
“敢對衛少動手!給我弄死他!”
一群人嚎叫著,紛紛亮出刀劍,如同一群瘋狗,朝著林風猛撲過來。
酒樓裏的食客們嚇得尖叫連連,四散奔逃,桌椅板凳被撞得稀裏嘩啦,一時間亂作一團。
林風站在原地,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眼看著最前麵的兩把鋼刀,裹挾著風聲,就要劈到他的頭頂。
他隻是隨意地抬起了手。
“鐺!”
“鐺!”
兩聲短促而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那兩個家丁隻覺得虎口劇震,一股沛然莫禦的恐怖巨力倒卷而回,手中的鋼刀竟被硬生生震飛,脫手而出!
兩柄鋼刀倒飛上天,深深地倒插進了天花板的橫梁裏,兀自嗡嗡作響,顫動不休。
而林風,隻是用兩根手指,輕描淡寫地夾住了那兩柄刀的刀尖。
“什麽?!”
所有撲上來的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了原地,臉上寫滿了活見鬼般的驚恐。
他們看到了什麽?
空手入白刃?
不,那根本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這是用兩根手指,夾住了全力劈砍的鋼刀!
這還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嗎?
林風鬆開手指,任由那兩個刀尖“叮當”一聲掉落在地。
他看都懶得再看那些嚇傻了的家丁,目光重新落在了地上兀自發懵的衛公子身上。
他緩步上前,一腳,輕輕踩在了衛公子的胸口上。
那力道看似不重,卻讓衛公子感覺像是被一座大山死死壓住,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一張臉瞬間憋成了豬肝色。
“你……你到底是誰?我爹是……是戶部侍郎……”
衛公子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最後的威脅。
“戶部侍郎?”
林風笑了,那笑容裏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就是那個,負責給曹安籌措十萬大軍糧草的衛侍郎?”
衛公子瞳孔猛地一縮!
這件事,雖不是什麽天大的機密,但絕不是永寧府一個尋常百姓能知道的!
“我聽說,他給曹公公報上去的軍費,足有三百萬兩白銀。”
林風的腳尖,在衛公子的胸口輕輕碾了碾。
“哢嚓!”
一陣讓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傳來。
“啊——!”
衛公子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慘嚎。
“實際上,發到軍中的糧草軍械,連一百萬兩的數都湊不齊。”
林風緩緩俯下身,湊到他耳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道。
“那剩下的兩百萬兩,是不是被你爹,還有朝裏那些大人們,給分了?”
衛公子的魂,都快嚇飛了!
魔鬼!
這個男人,絕對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
他怎麽會知道這些連他自己都隻是隱約聽過一耳朵的絕密之事?!
“回去告訴你爹。”
林風的聲音恢複了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
“讓他把吞下去的銀子,一兩不少地,給老子吐出來。”
“然後,洗幹淨脖子,在家裏等著。”
說完,他直起身,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抬腳從衛公子身上邁了過去。
他走到自己原來的桌邊,從懷裏摸出一塊碎銀,輕輕放在桌上。
“酒錢。”
然後,在滿堂死寂之中,在所有人敬畏、恐懼、驚駭的目光注視下,他施施然地走下樓梯,消失在了街角的茫茫人流裏。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
樓內壓抑到極致的氣氛,才轟然爆開。
“天……天哪!這人到底是誰?”
“太……太猛了!連衛侍郎的兒子都敢打,還打得這麽……這麽幹脆利落!”
“他剛才說了什麽?軍費?貪墨?難道……”
一個膽大的食客,看著天花板上那兩柄兀自顫動的鋼刀,又看了看地上像死狗一樣哀嚎的衛衙內,一個驚世駭俗,讓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難道……他就是那個林風?”
此言一出,整個德勝樓,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