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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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踹李婆子?”
    忙碌半日的餘幼嘉早已疲累不堪,可聽到這句話,仍然血氣上湧的厲害:
    “既是還錢,難道那放貸的人還有不要銀錢的道理?”
    來報信的是呂氏,人本身就有些糊塗,被打發來報信,更說不上什麽話,隻一個勁兒的道:
    “嘉娘子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餘幼嘉沒有著急回應這話,解了圍裙,將呂氏留下給四娘與五郎幫忙,又花了五文錢進城,打聽到了童家,登門請醫,這才借乘著童老大夫的驢車,往家急急趕去。
    童老大夫今日無病人,睡到自然醒,乍然被叫醒,還有些睡眼惺忪,一邊揉眼,一邊奇道:
    “你這小娘子的家中,怎三天兩頭出事?”
    餘幼嘉咬著牙,沒開口。
    不是她不想開口罵人,著實是擔心自己一開口,便有一口血要噴在地上。
    太難了!
    著實是太難了!
    這次重活,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搞錯了?
    怎會如此古怪,如此艱難?
    換作旁人,難道能想出安穩了結賭債的法子嗎?
    為什麽如此抉擇,還是會出紕漏?
    那債主,又是什麽心思,將願意主動還錢的人一腳踢成重傷?!
    餘幼嘉的腦子混沌,索性閉眼思索,片刻後,再睜眼時,她原先難看的臉色已經如常,堪堪回了童老大夫的言語:
    “世間事,哪能一帆風順。”
    “事已至此,隻請童老大夫務必仔細診治,李婆子年紀與我祖母一般大,怕是身子骨也弱,還是與從前一樣,不必問用不用藥。”
    “用,一定用。”
    餘幼嘉一字一頓道:
    “我要護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童老大夫原本懶懶散散,聽聞這話,卻是來了勁頭:
    “好!”
    “我早看出你這小丫頭有一股子韌勁兒,像年輕時四處求學問藥時的我!”
    “放心!今日隻要不是閻王爺親自來,小鬼要她三更死,我也留她到五更!”
    餘幼嘉重重點頭,一老一少兩人,半炷香後,站到了李婆子的床前,與李婆子三人齊齊對眼,麵麵相覷。
    氣氛有些詭異,沒有人開口。
    好半晌,還是童老大夫抖著胡須,指著氣色呼吸皆算正常的李婆子道:
    “性命垂危?”
    “身子骨弱?”
    “你這娃娃,莫不是在消遣老夫?”
    餘幼嘉臉上也有些掛不住,扭頭問道:
    “這是怎麽回事?”
    王婆子與李婆子關係近,眼見李婆子臉上也尷尬,忙解圍道:
    “原來回來的時候確實是痛的厲害,連站都站不穩,如今倒是好些了......”
    餘幼嘉完全不聽這種廢話,直接問李婆子道:
    “你來講,今日發生了何事?”
    李婆子先是掃了一眼窩在角落裏,麵有淤青的周氏,這才道:
    “今日確實是陪著周氏去還帳,周氏去找了那日曾來討賬的混子,混子又帶著咱們七拐八拐進了一家叫做海心堂的藥鋪,去見了內裏的掌櫃。”
    “那掌櫃姓蔣,生的肥頭大耳,一副鼠像,明麵上是藥鋪掌櫃,原來內裏還放著黑印錢,咱們倆個去還賬,先是當著他的麵鬧了一通,那掌櫃果然有所鬆懈,不耐煩的掏出欠條要收了錢趕我們走.......”
    言及此處,李婆子咬著牙,又瞪了周氏一眼:
    “本來此事事了,可那掌櫃又說什麽若要寫憑證,他家連紙也要另買。”
    “我拉不住周氏,那掌櫃被周氏頂撞了一句,便又說什麽沒有銀錢的話......沒有銀錢的話,可留人抵賬。”
    對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說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不必明說,隻要是有些腦子的人,都懂。
    原先餘幼嘉不願意去,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沒想到如今隻去了兩個年齡加一起都快要一百歲的人,卻還是這個結果。
    餘幼嘉揉了揉眉心,問道:
    “然後呢?”
    李婆子揉了揉肩:
    “然後我便耍瘋病,和周氏假打了一架,那掌櫃許是看咱們嘴歪眼斜,瘋的厲害,到底是還了咱欠條,還給咱寫了憑證。”
    “隻是可惜,原先嘉娘子給我那一袋子足有三兩銀錢的錢袋子被搶走了......”
    什麽話!
    什麽時候了還可惜銀錢!
    餘幼嘉心頭罵了一句,旋即視線落在對方的肩頭之上:
    “那些夥計拉架不成,踹了你一腳,見你倒地不起,又怕死人,這才願意還欠條的罷?”
    李婆子吃了一驚:
    “嘉娘子怎知道......”
    “我也著實是沒了法子,我聽那掌櫃的言語,提及他的姐夫是崇安縣縣令,除了賣傻,我當真是......唉!”
    這些事兒其實也不難猜,李婆子被送回來的時候都說‘性命垂危’,隻怕是演了一路,生怕人發現。
    李婆子與周氏又周身狼狽,隻怕是費了不少勁才從虎口脫身......
    又是海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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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崇安縣縣令。
    餘幼嘉心中嘖了一聲,到底是開口道:
    “......先讓童老大夫診治罷。”
    不管怎麽說,虛驚一場總比真噩耗要好的多。
    至於那什麽海心堂的蔣掌櫃......
    餘幼嘉眸色逐漸深沉,思慮幾息後抬眼看,卻發現童老大夫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童老大夫撓頭:
    “看氣色以為是小傷,解開衣服發現是斷骨.....”
    “這不是傷的不厲害,而是你家這病患太能忍,傷筋動骨,隻怕要百天。”
    餘幼嘉順著對方的視線瞧去,果見李婆子肩膀處有明顯的錯位,還有一些不知從何處而來,不多,但分外明顯的血跡。
    餘幼嘉挪了眼,慢慢退出了屋子。
    二娘心細,眼見不對,跟了出來:
    “嘉娘,千錯萬錯,不是你的錯,切莫責備自己。”
    這種預料之外的事兒,莫說是退一步,就算是退上一萬步,隻怕也堪堪能怪罪到嘉妹的身上。
    再則,李婆子今日若是沒去,隻怕周氏都回不來......
    萬般難受,隻怕仍是兩者擇其輕。
    餘幼嘉聞言,微微搖頭:
    “二姐,此事我確有些責任,隻是我向來不為已經發生的事情所困惑。”
    “我如今是在想,這海心堂的蔣掌櫃敢如此囂張跋扈,哪裏能容得下其他藥鋪呢?”
    二娘一愣,好幾息後,才下意識看向了城內的方向,失聲道:
    “那,那你的周家表哥?!”
    官道上,兩匹駿馬飛奔而過,拖拽著一輛過分樸素的馬車疾馳。
    “主子公卿貴胄,當年亦可死裏逃生.......”
    坐於轅座上駕車的八叔灌下一口隨身所帶之酒,狠狠抽了一鞭:
    “如今,更不該被幾隻螞蚱困死在此處。”
    車中清臒青年的身影如舊,隻垂下眼,遮住那雙在日間午後略微有些泛金的眼底,輕聲道:
    “死又如何?”
    “人誰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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