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伏 ·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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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安縣城郊。
    晨霧未散,林間浮著一層青灰。
    十幾條漢子縮在驛道兩側的土溝裏,有個麵露苦澀的漢子縮著脖子蹲在半截樹樁後,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回頭去瞧身後不遠處的老大,小心問道:
    “大哥,咱們都在這兒幹守好幾日了......”
    “今日那周家小子若還不回來,咱們明日要不先去吃上一盞茶暖暖身再回來蹲罷......”
    聲音越說越小,明顯領頭模樣的刀疤臉漢子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小弟:
    “什麽話!咱們收了蔣掌櫃的銀錢,自然要替他將事兒辦好!”
    “現在若是走了,豈不是滅了咱們豺狼幫的名頭?!”
    小弟嘿嘿符合了兩聲,臉上的苦澀之意有所消散,但一臉命苦像卻是怎麽也壓不下去:
    “可那周家小子為什麽老不回來......”
    “分明隻去州府進藥而已,馬車三兩天就能一個來回,這都十多天了,哪怕是去京都,也能走上兩個來回了,他倒好,愣是沒回來!”
    “咱們兄弟們一直這麽等著,可受不了啊!”
    小弟難掩牢騷,又指了指旁邊的弟兄們。
    刀疤臉漢子下意識朝左右看了兩眼——
    溝邊橫著兩根粗麻繩,繩頭繞在歪脖子楊樹上。
    前頭十步處挖的陷坑蓋著竹篾編的假草皮,底下插著三寸長的竹簽。
    這幾日風大,幾個平頭漢子時不時就得往繩上撒碎草葉......
    這事兒倒是不算累,可架不住好幾日就這麽苦等著,有什麽風吹草動總得時時注意,耗人的很。
    刀疤臉漢子瞧著弟兄們一個個戚戚然的模樣,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抖了抖褲腳,站起來道:
    “......歇歇吧。”
    “老子去附近田莊看看有沒有賣雞鴨的,買幾隻回來給你們打打牙祭。”
    兄弟們本就是農戶出身,因著日子著實難過,這才跟著大哥做事,常年嘴巴裏淡出個鳥,聞言立馬歡騰了一聲,刀疤臉漢子將磨得鋥亮的柴刀別進草繩紮的腰帶,朝土溝啐了口唾沫,故意板起臉嗬斥道:
    “你們也別閑著,這林中多枯樹,等會兒要是點火燒林可是不得了的事兒,你們挖幾個悶雞的土坑,我晚點兒就回來。”
    眾兄弟紛紛應了,緊鑼密鼓的又開始挖坑,幾人幹的熱火朝天,露在粗布短打外的膀子繃起青筋,渾沒注意到——
    林間鳥叫,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斷了。
    直到車轍聲漸大,西邊傳來明顯的銅鈴響,幾人才略顯慌張的詢問那個一連命苦像的漢子道:
    “二哥,最近這幾日都沒來人,怕不是周家小子回來了吧?”
    “大哥剛走不遠,咱們要不要去將人追回來?”
    苦命臉的漢子挎著一張臉猶豫幾息,方才猛地一咬牙道:
    “大哥給咱們買肉打牙祭,咱們哪能啥都不做,就等著大哥!”
    “咱們原先不都商量好了嗎?那蔣掌櫃直說將人逼走,沒說要咱如何,將那周家小子抓過來,狠打上一頓,讓他離了崇安縣就行了.......”
    “就這麽一點兒事兒,咱們都預備好幾日了,十幾個弟兄都在,怎麽不行?”
    底下弟兄們聞言也是定住了神,有個麵頰凹陷的瘦高漢子真心道:
    “二哥,咱莊稼人,不懂那麽多,大哥不在,都聽你的!”
    苦命臉漢子露出了一個笑,聽著逐漸靠近的馬蹄奔騰聲,心中不斷估量著距離,幾息之後,方才微微抬高了些許音量,發號施令道:
    “拉繩!”
    好幾道絆馬索同時繃緊,此瞬,本在奮力奔騰的幾匹棗紅馬幾乎是霎時尖嘯嘶鳴著倒地,連同墜地的馬車車廂,發出一聲宛若悶雷的轟響。
    豺狼幫的小弟們一陣歡呼,距離苦命臉最近的漢子眼睜睜看著馬車墜地,正意欲報喜,抬眼卻見自家二哥的臉上.......
    多了些東西。
    對,多了些東西。
    一支箭,不知何時,貫穿了他的左眼,穿透他的頭顱。
    自家二哥臉上的笑意都還沒褪去,便被自己的鮮血糊了滿臉,無聲無息的栽倒了下去。
    什,什麽情況?
    小弟腦中一片空白,直到聽到另一道略顯嘶啞的聲音吼道:
    “有埋伏!”
    “還有人幫他!”
    這才堪堪回神,他的腦子已然全亂了,下意識便也喊道:
    “二哥死了!二哥死了!”
    “......今日誰來,都得償命!”
    那可是他本家的堂兄,他的血親!
    兩個人自幼可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
    若不是二哥拉他進豺狼幫,按從前那地主六成的田稅,隻怕他與家中妻兒早早就沒了性命!
    他們收錢辦事,本不欲害周家小子性命,可這周家小子,怎麽有膽害他二哥!!!
    漢子太過惱怒驚懼,絲毫沒發現,剛剛喊話的那聲音,根本不是豺狼幫任何一個兄弟,而且設下的竹簽和陷阱,原本隻為周家小子的二馬馬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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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現在,光是地上與土坑裏,就有四匹馬!
    豺狼幫的弟兄們被惹怒了血性,抽出柴刀就直奔陷阱處那幾條晃動的人影而去。
    不管幹過多少壞事,此時此刻,他們都是真心實意的好兄弟。
    但,也隻有此時此刻。
    因為下一刻,率先衝上前去的四五個漢子便接連倒在了地上,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就失了聲息。
    動手的三個高大漢子身著樸實,灰布麻衣,除卻手上那柄寒光閃閃,專用來割人性命的逆刃刀,扔在人群裏也難以辨認出。
    豺狼幫隻是一個本地小幫派,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此時此刻,乍然瞧見七八具屍體就這麽無聲無息的躺在了地上,好幾個兩股戰戰,仗著自己早來幾天熟悉地形,躲在樹後再不敢上前。
    三個灰衣漢子的刀上滿是鮮血,麵色不改,可隻要細看,便能瞧見幾人握刀的虎口處,皆有反複開裂的痕跡。
    一灰衣人一邊戒備,一邊蹲下身檢查了一下距離最近的屍體,這才朝中間的漢子匯報道:
    “......六日了,看來已經是法子都使遍了。”
    “這幾人出招即沒有招數,也沒有門路,已然是普通人。”
    “雖然咱們折損了七人,但這回.......大概率能成!”
    為首的灰袍人赤紅著眼,沙啞的聲音難掩疲憊之意,看向不遠處跌落在不遠處的馬車:
    “......我二人來戒備,你去取人頭來,咱們即刻回去。”
    “屆時少不了你們的賞。”
    稍年輕些的灰衣人一喜,下意識躬身抱拳行了個禮,這才一步步朝馬車而去。
    馬車墜毀在地,垮塌了大半,內裏無聲無息。
    灰衣人小心翼翼的用刀尖挑起一角,朝裏看了兩眼,旋即陡然一驚,趕忙回頭道:
    “這,這馬車裏......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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