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銀票商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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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頭的聲音,餘幼嘉自然沒有聽到。
天邊的魚肚白越來越明顯,她惦記著客棧裏麵賣酒的事,走的極為匆忙。
她害怕耽誤了時辰,但好在她遲,有人比她更遲,她趕到客棧一會兒,昨日脾氣爆裂的老者方才姍姍來遲。
餘幼嘉瞥了一眼後頭,沒瞧見昨日的少年郎,一時間有些疑惑:
“你家少爺......?”
老者今日原本還算緩和的臉又緊繃了起來:
“......醉了,睡了。”
餘幼嘉難以置信:
“昨日我走時那一點兒淡酒,睡到現在?”
昨夜到現在起碼得五個時辰,一口濃酒也才三個時辰,一口淡酒.....反倒更多?
老者臉更黑了些許:
“少爺半夜醒來之後覺得那酒很淡,不該能令他酒醉,說是前麵濃酒未消的功效,所以.....”
老者狠狠閉眼,咬牙:
“又喝了一碗。”
餘幼嘉:“......”
歎為觀止,當真是歎為觀止。
當真當的上一句人菜癮大。
餘幼嘉有些遲疑:
“那咱們今日......?”
老者哼了一聲:
“少爺隻是醉了,其他事又不是沒有交代。”
“我家公子乃是富貴人家,你隻管將酒賣給我們,有的是你們的銀錢。”
得了這句話,餘幼嘉也算是放下了心。
商隊套馬駕車,她也蹭了個位置,不多時就趕回了家。
老者似乎對這鄉野間的幾座草房十分詫異,追問道:
“你家酒如此好,想來也該是受人追捧的,難道就沒些許積蓄?如何得住在如此落敗潦倒的房屋裏?”
酒是好酒,一小壺便要十兩。
以他多年的經驗,哪怕不是盆滿缽滿的生意,也絕對能賺個衣食無憂。
可小娘子隻將他帶來這幾間破敗的草屋前......
著實是有些不應該。
若不是他耳力過人,能聽見院子裏麵隻有幾道淩亂的呼吸,他都要懷疑這個小娘子是故意將他帶到如此偏僻的地界,在此地早早設伏,一旦被引入內,便有三五十刀斧手亂刀將他們砍死......
老者顯然十分疑惑,餘幼嘉看出了這份疑惑,卻沒看出這防備心極重的老爺子早早就已經將她又懷疑了一大圈。
餘幼嘉想了想,道:
“老先生該是第一次來崇安縣吧?”
“既來崇安,此地比起商隊去的其他地方,如何?”
老者不假思索:
“是第一次來,但此處的物價賦稅算是不錯,你們家更沒有道理攢不出錢。”
縣令下令來回漲了三次的賦稅,連進出城門口都要收銀錢,竟然還算是‘不錯’?
此言一落入耳,餘幼嘉臉上神色變化,沒了言語。
老者自是看到了餘幼嘉的神色,沉吟一息發現了自己的錯處,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認錯:
“老夫說的是,在咱們商隊去的地方裏,崇安縣勉強還能算是‘不錯’。”
“老夫雖年紀大,可也跟隨咱們的商隊大大小小走過近百城,也就隻有淮南,平陽,廬陵,潯陽,廣濟等地的州府治下清明,賦稅律法一律正常,至於其他.......”
老者素來爆裂的脾氣令他不欲多說,隻又哼了一聲,旋即方才道:
“老夫大概猜到你要說什麽,無非是縣令大貪,底下人小貪,害你們沒了銀錢。”
“隻是崇安的情況確實不算嚴重,再者,形勢若實在不好,你大可將我剛剛的話告知你爹娘,讓他們從上麵幾個地方尋個好地方去安身,絕對比你在此處賺得多。”
餘幼嘉一一將那幾個地名記在心中,又想起一事,方問道:
“若是不冒昧的話,能否多問一句.......你們是淮南來的商隊?淮南的情況好,又是好在何處?”
這明顯是有所鬆動。
老者也不隱瞞,甚至害頗有幾分驕傲:
“對,實打實的淮南人,淮南商隊。咱們州府的賦稅隻有六厘,也就是不到一成的稅,上下清明,出來的商隊都有州府衙門作靠山,若在何處受了欺負,隻要能回到淮南狀告,都能討得一個公道......”
餘幼嘉一直安靜的聽著,神色平淡,直到老者又提起一件事,她才微微睜大了眼睛。
老者正巧說道:
“哦對,我還想起來一事,淮南內有個縣叫臨水,那縣令似乎也是從崇安調任過去的......好像是你們崇安縣馬縣令走馬上任之前的那任縣令。”
“聽說,那縣令在你們任上時不肯送禮,得罪了人,咱們州府裏有貴人保下了他,還給了他個官職......”
說句實話,遠在隔壁的州府有幾成稅,何等上下清明,又有何人做靠山.....
都是一句空話。
外來的百姓若無身份公驗,便是流民,雖不想承認,可卻與土生土長的百姓有本質上的差別。
六厘的賦稅,未必能落實到每個百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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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縣令不同,餘幼嘉,周氏,還有崇安的百姓,在原先那個縣令治下生活了十數年,雖然不認識縣令,卻到底對人家的善惡有些了解的。
在馬縣令未來,原先那個縣令未走之時,城中多是一派祥和......
餘幼嘉對未曾去過的淮南突然多了幾絲善念,卻遠不能令她現下有所抉擇,她仔細記下老者言語,才道:
“既老爺子覺得草屋破落,那你們不妨就在此地等候,不要走動,我進去將酒拿出來給你們,也免得驚擾你們。”
老者臉上頓生一絲尷尬:
“那倒不是......”
誰不是從窮苦人家出身的人呢?
原先隻是多少有些疑惑罷了......
老者的言語沒能留住她,餘幼嘉抬手將柵欄門打開,徑直進了內裏。
女眷們大多已經起身,有幾個正圍靠在井邊說話,眼見她進來,既有驚喜,又有些......害怕?
隻是一晚上不見,緣何害怕?
餘幼嘉瞥了一眼,沒有細細追問,隻示意了一下門口有人不要外出,便喊來五郎,兩人跑了十幾趟,將家裏百來斤的葡萄酒都搬到了門口。
老者差人點了數:
“隻有這約摸一百二十斤的數?”
一百斤也是百來斤,九百斤也是百來斤,這可比原先所想的要少的多。
餘幼嘉點頭:
“物以稀貴,這酒本就不多。”
“況且這還是第一次生意,你們應該也不知道銷路如何,或有其他人喜不喜歡,若是可以,下次來崇安再捎口信,等明年釀酒時,我們自然會多釀一些就是。”
這說法穩妥,老者倒也沒有多說什麽:
“既是如此,那便算賬吧。”
“你昨日那一小壇約摸三斤的酒就要十兩,這裏一百二十斤,按理說我得給你四百兩現銀......”
這價格越算,餘幼嘉心頭越發滾燙。
餘幼嘉幾乎是瞬息便道:
“明路上給您少個二十兩,讓您好對上頭交差,我再騰出三十兩孝敬您,給我三百五十兩就行。”
哪知老者聞言一瞪眼:
“我就知道你們住草屋不是毫無緣由的!談起銀錢來便說什麽‘交差’‘孝敬’,那些貪官汙吏不刮你油水,還能刮誰油水?”
餘幼嘉第一次被罵的有些訥訥,沒有開口。
老者又是一瞪眼:
“我是說,我們哪怕做生意,也不會帶那麽多現錢,昨日你已拿走六十兩,現下咱們隻能湊出五十兩現銀,其他銀錢,可否我給你寫個價值三百兩的商票,你手持商票,等晚些我們來的時候再通兌銀錢,或是貨物?”
商票?
餘幼嘉眼睛都瞪大了:
“什麽是商票?你不該給我銀票嗎?你們商隊難道沒有銀票?你們怕不是才是騙子吧!”
話本子裏不是寫其他人動輒千兩銀票萬兩白銀,不管錢從何處來,但隻要揮揮手就能拿到嗎?
怎麽到她這裏,三百兩都沒有?
這四連問險些令老者又氣了個仰倒:
“淮南不用朝廷所印的銀票!隻用商票!”
“我們的商票在淮南任何一家商鋪都能通兌,隻是你們不在淮南,所以隻能等淮南的商隊來此才能換東西!”
“你們還真是太平日子過久了......說句老實話,現下銀票越來越不值錢了!我們的商票才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這又是個新消息,餘幼嘉略一沉吟,重複了一遍:
“銀票不值錢?”
她從前可從來沒聽過這話。
老者怒火燒的厲害,他脾氣一等一的爆裂,可奈何他也是事事有著落,句句有回音的人,下意識接話:
“早幾個月的事情了,朝廷印一張紙,便要在下頭州府兌換出真金白銀來往京都拿,誰人願意?!”
“如今各州府除卻幾個在新都旁的州府,還有幾個和朝廷親近的州府,其餘州府早就廢除銀票了!這你都不知道你做什麽生意?”
老者煩悶的厲害,直言道:
“你爹娘呢?讓你爹娘出來,你個小娘子懂什麽生意!”
沒有銀票......
銀票沒有效用.....
各州府之間沒有交易之物,更難以通兌......
餘幼嘉裝沒聽見,心中百轉千回許多東西,方才回道:
“那還是就商票吧。”
“你們下次何時來?”
這也是沒辦法之後的辦法。
雖商票的信用未知,但也隻能放手賭一把。
一來,對方沒有錢,也有可能是不肯出銀錢,而她沒有威懾力,不能硬逼著對方拿錢。
二來,其他人不清楚葡萄酒的成本,但她卻十分清楚。
哪怕是百兩,賺頭也是滿滿。
無論如何,小心行事,不求大賺,有個小賺也很好。
老者總算是勉強歇了火氣,招呼人幾下寫好了商票,將五十兩現錢連同商票一同遞給了餘幼嘉:
“下次來此,約摸得等雪消之後。這季的風雪遠比往前幾十年更大,大雪之後不好行商,咱們大概會回淮南待上一冬,開春回來。”
這樣一板一眼的打算,令餘幼嘉原本擔心對方不會歸來的不安稍稍淡了些許。
餘幼嘉站在門口目送那商隊帶著酒離開,這才鬆了眉眼,笑著拋了拋手裏的錢袋子,看向一旁自搬了酒以來便乖巧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五郎:
“五郎,你猜猜我這一遭賺了多少銀錢?”
“你若是猜對了,獎勵你.......”
餘幼嘉當真是心情暢快,她難得有了幾分調笑的心思,可餘光撇見慢慢從屋子裏慢慢走出來,神色異常的眾女眷,話鋒隻得一轉:
“......發生了何事?”
三娘想打圓場,搶在黃氏之前先一步開口。
她的言語十分精煉,卻牽扯出了個大消息:
“......昨夜呂氏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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