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木雕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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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魄漫天。
冬風穿堂,倒掃臥榻。
青年坐於案幾旁,一手持巴掌大的楠木,一手持刻刀,細細琢磨著木雕的眉眼。
他很認真,每一次吹拂木屑都極輕,像是怕驚擾了誰。
終於,最後一次吹拂後,木雕完工,成了一個精巧,漂亮的小女娘。
青年左看右看,隻覺滿意的不得了,便放下了刻刀,雙手捧著小木雕貼近臉,似乎是在追憶什麽......
可他沒能成功。
木雕哪怕再像,也沒有體溫。
青年幽幽歎了一口氣,才舍得將小木雕挪開。
可他卻仍不肯放手,他護著小木雕,將之放在案幾上的正中位置,而邊緣處,則是眾多被歪七扭八擺放的樟木木雕。
樟木刺鼻,與素有美名與寄托的楠木遠不可比。
那些樟木木雕自然也沒能得到什麽好待遇,莫說是被雕刻的人臉模糊,稍再含糊一些的,乍一看竟連是人還是牲畜都瞧不出來。
青年護著小女娘的木雕,像是在做木偶戲一般,帶著小女娘走了幾步,隨後便操控著大批的樟木木雕靠近小女娘。
麵目全非的樟木木雕們步步緊逼,迫近小女娘,眼瞧要將小女娘逼迫到死地。
青年立馬從軟榻下的箱子裏取出一個小匣子,又從小匣子裏取出一塊與自己眉眼有七八成相似的檀木木雕,幾下將靠近小女娘的樟木木雕碰倒。
這動作有些突兀,樟木木雕倒成一片,磕碰在桌子上的聲音恍若哀嚎呻吟。
青年卻沒理會,隻一手檀木木雕,一手楠木木雕,隨後,將代表小女娘的楠木木雕,往檀木木雕的肩頭位置靠了靠......
如此小的一個動作,卻讓青年的耳朵有了不可言說的緋紅。
他將兩木雕合靠在一起,隨後又從箱子裏取出一塊紅綢,仔細裁剪出巴掌大,輕輕覆蓋在了小女娘的頭上......
青年到底是沒有忍住笑意,他將兩木雕合在眼前,細細嗅聞著楠木的雅致清香,越看,臉上的笑意越深。
可也正是在這時候,他發現了不對之處——
楠木木雕是今朝所刻,而那檀木木雕......則是昔年所刻。
昔年他動手刻自己的時候,才十二歲。
所以,模樣清雋的小木雕,竟比漂亮小女娘還要矮上了一截,麵容也稍顯稚嫩。
青年一下愣住了,他重新拿起了刻刀,想要再尋方法補救,可想了想,還是放下了刻刀。
一高一矮,無非就兩種補救方法。
一,將高一些的小女娘削去一塊。
二,重新刻一個自己。
可他舍不得對已經完工的心上人動手,也沒法子重新尋材料刻一個自己。
因為那塊檀木,是小葉紫檀,乃昔年出使時,番邦舉傾城之力特貢之物。
莫說是他現在困居崇安,無法尋到另一塊。
便是說如今的皇帝,肯定也尋不到另一塊的。
用楠木再刻一個自己倒是可以,可如此一來,就多了一個‘自己’,得看著心上人成婚......
哪怕成婚的人也是自己,那也是不行的!
青年捧著兩個小人苦思冥想,越瞧越覺得有些不對,想了又想,將原本蓋住小女娘頭頂的紅綢取下,蓋在了‘自己’的頭上......
對了。
青年瞧著神色平淡,麵若寒霜的小女娘,又看了看明顯矮上一些的‘自己’,腦子一空——
這回,感覺全對了。
甚至不但對了,感覺,有點太對頭了。
青年稍稍猶豫了一下,將原本剛剛被‘自己’碰倒的樟木木雕們都扶了起來,然後又操控了一遍逼迫之勢......
這回,青年終於明白不對在何處了。
他又拿起刻刀,用剛剛刻心上人的餘料,以極快的速度刻了一小把刀,又用漿糊將刀粘在小女娘的手裏。
小女娘手持著刀,麵容一如往昔,可卻好像多了一道魂魄一般,一下子煥發了精神。
青年沉吟一息,隨即將一塊塊麵目可憎的樟木木雕往蓋著紅綢的‘自己’前推了推.......
眼見蓋著紅綢的檀木木雕有難,小女娘宛若天人之勢,一腳踹開那些麵目全非的樟木木雕,將小郎君抱在了懷裏。
兩木雕因這驚天一抱而動容,在空中旋轉了幾圈,而後穩穩落地。
紅綢因著舉動而滑落。
而好巧不巧,小女娘舉著的刀也因漿糊沒那麽牢靠而鬆動,被紅綢牽引著墜落案幾.......
發出一聲細碎的響聲。
那細碎的響聲很輕悄,可也很明顯。
仔細聽去,竟有點像是那夜,在漫天風雪中,表妹將燭台放在地上時發出的聲響......
是極......是極!
青年眸色一顫,仔細打量著小女娘木雕的那張萬年不變的臉,好半晌,發出一聲有些癲狂的笑——
不是像,分明就是!
那時候,那時候也是這樣,輕紗落地,表妹愣神後便避開了眼去,分明呼吸亂了,卻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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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這樣的,該是這樣的。
青年難掩喜色,哼著故國之音,重新開始翻找昔年的器具,用剛剛那些紅綢,一點,一點,為兩個木雕裁剪了一身衣服。
隻是他這回不再糾結於木雕的身形差距,而是直接給小女娘套上了男裝,還有峨冠,給‘自己’則是披上了蓋頭。
小女娘與小郎君兩人身穿婚服,緊密挨在一起,小郎君靠在小女娘的肩頭,小女娘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像是在寬慰,又像是在訴說情話.......
青年將麵前的成品,看了又看,這才覺得十分滿意,喃喃道:
“等流民進城,受不了縣令的惡政後暴亂,縣中四分五裂,人人為己......我再多演上一場,表妹就會知道,這天底下除了我,沒有一個好東西。”
“屆時咱們就能甩掉那些累贅遠走高飛,再也不回大周......嗯,往南再走一些吧,去交趾,那裏地處極南,同南洋通商,稻穀一年能兩熟,等表妹到了那裏,肯定會愛上交趾的風景,吃食,商道.......”
言辭稍頓,青年添補了一句:
“不過,我肯定才是她最愛的那一個!”
在廊下已經等候許久的小九:“......”
這對嗎?
這真的對嗎?
感覺腦袋好痛,是不是要長腦子了......?
等自己告訴主子那些消息,主子不能生氣吧...?
小九撓了撓頭,抖出帕子想順勢擦擦手裏的軟鞭,可布帕被風吹拂的咧咧聲卻驚動了內裏的周利貞。
周利貞終於戀戀不舍的將視線從手裏兩個成雙成對的新婚木偶挪開,問道:
“城外情況如何?”
“讓你跟著表妹,有危險多多相護,你怎麽沒有去?”
小九硬著頭皮回道:
“城門口情況,還.....還好.....絕對不算危險!”
“表小姐離了此處後,便去照看攤位,不但請那些流民喝熱飲,還在城門口招工,用銅板讓那群流民們掃雪拾柴,流民們見有錢,又能買得起飽腹的糧食,竟也沒有生亂。”
“我親眼看著表小姐一直擺到天黑才收攤,後又雇了兩輛驢車帶著餘家家眷們與家中物什去了城中剛剛新買的鋪麵,再沒出來......”
小九越說,周利貞唇邊的笑意越淡:
“能想出‘以工代賑’這樣的安國之法,表妹比朝廷中那些吃幹飯的人牲可厲害太多,算是給那馬縣令續了幾日的性命......”
“可,表妹如此厲害——”
周利貞看著麵前那正在成婚的一對小人,神色越發幽怨:
“何時才能用得上我呢?”
小九:“.......”
雖然不想打擊自家主子,但這話好像真沒錯。
表小姐,渾身上下隻散發著一種氣息,那便是——
男人隻會影響我賺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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