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一手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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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民進城的兩日後。
    蔣掌櫃頂著寒風在城內漫無目的瞎逛,不時還得躲著來往流竄的流民,擦擦鼻涕,免得被人瞧出狼狽樣來。
    這是他從前絕無可能做的事情。
    他自幼便是家中獨子,受寵的緊。
    年輕做生意時與人打架鬥狠被打掉了一顆牙齒,做了一顆金牙補上,那金牙晃人,開口便滅別人幾分氣焰,威風的厲害,所以也被熟悉的人稱作蔣金牙。
    當然,這個稱呼旁人是不敢稱呼的。
    從前大多數人知道他厲害的人,都隻敢稱呼他一句‘蔣掌櫃’。
    而現在,他又多了一個名頭——
    蔣一手。
    之所以得此稱呼,不在於他對什麽東西有一手。
    原因其實在於十多天前,他被人砍斷了右手。
    砍斷一隻手,自然隻剩下一隻,不叫一手還能叫什麽?
    蔣一手知道如今外人對他稱呼中的幾分戲謔,但他並不後悔丟掉半隻手,因為那漢子的刀是直衝他麵門而來的,若不是及時抬手阻擋,隻怕他現如今早已經見了閻王。
    他隻是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明明已經花錢買通豺狼幫幫主去想辦法將春和堂那姓周的毛頭小子殺掉,可那豺狼幫的幫主不僅全須全尾的將周利貞放了回來,而且還對著給錢的雇主發瘋,拿刀反倒要殺了他......
    他隻是要搞垮春和堂而已!
    他做錯了什麽?!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難道不應該嗎?!
    現在倒好,凶手一死了之,他又不敢對縣令說起原先是自己先買凶殺人的事情,隻得被收繳了藥鋪......
    大半輩子好不容易攢下的那一份家底,竟是給別人添做了嫁衣!
    心痛。
    頭痛。
    每每想起,恨不得死上一死......
    當然,死的不是自己,而是周家小子。
    若不是那小子該死卻沒死,老老實實被豺狼幫幫主殺掉,豺狼幫必定會四處逃竄,哪裏有後頭這些瑣碎事兒?
    至於報複縣令主簿......蔣一手壓根沒有想過。
    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天經地義的事兒。
    縣令能放自己一馬已經是仁慈,家產能獻出去換條命,自己難道還能與官家鬥嘛?
    所以,蔣一手想的清楚——
    自己,是時候得重新尋個鋪麵開張,賺到銀錢,再想辦法同那害他丟了家產的周家小子清算。
    天大地大,銀錢最大。
    隻要能再次發家,賺足銀錢,何愁不將那周家的春和堂擠兌死?
    到時候,莫說是周家那小子他想打死就打死,連那寡居多年,風韻猶存的李氏......
    蔣一手兀自沉寂在自己的想象之中,想到舒坦之處,沒忍住正要咧嘴樂嗬,可嘴巴剛剛張開,就十足十的吃足了一大口雪。
    冷,真冷。
    自舌尖彌散而來的寒意令蔣一手霎時就清醒了——
    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
    今日上街,還是得看看商機。
    海心堂被查封,幾個小妾巴不得看到他落魄,趁他沒醒來的時候就卷了錢財逃走了。
    他舍了臉麵,才從認識的狐朋狗友那兒用那顆金牙典了十兩銀錢,這自然不夠本錢買藥材,用開藥鋪的路子再次發家。
    如此,自然要尋新的法子......
    可新法子,哪裏有那麽好想呢!
    蔣一手緊了緊身上掉了不止三個檔次的衣服,掃視了一圈麵前滿是風雪的街道,不禁長長歎了一口氣。
    他沿著街邊店鋪一直走,繞著城走了兩三圈,除卻感覺身上更冷了些,整個人凍的厲害,腦子裏是一點兒賺錢的念想都想不出來。
    沒法,他隻能猶猶豫豫的往城外走。
    這一走,就讓他瞧見了城門口處做的熱火朝天的生意。
    炊餅,陶瓶,絡子......
    蔣一手繞了一圈,在生意最好的炊餅鋪前徘徊了許久,還是湊了上去。
    不是他不知道隻剩下一隻手不好做餅,也不是他不知道這種炊餅攤賣的如此便宜,其實都有自己獨門的配比妙方,不好偷師。
    而是,城裏城外,就隻有這家攤位人最多!
    誰還不能有點兒期望了?
    萬一能打探出來點兒什麽呢?
    他再開一家,那豈不是賺的盆滿缽滿?
    蔣一手排著隊,如願擠了進去,拿到熱乎乎的炊餅就啃了一口。
    炊餅熱乎,一口咬下去,一股子甜香暖人的香氣立馬撲鼻而來,蔣一手一驚,下意識往手中看去——
    炊餅的鍋氣還沒完全消散,而內裏餡料,就如流淌的蜂蜜蜜液一般,晶瑩剔透,令人一瞧就食指大動。
    這,這是五文錢就能買到的炊餅?
    單憑這餡料,無論如何,也不該是五文錢才對!
    蔣一手驚疑不定,想要重新反身去找攤主漢子打聽,可此處生意好到出奇,一旦被擠出來,就再難擠進去。
    無法,他隻能去尋了在炊餅攤後正在細細洗碗的大肚子婦人詢問:
    “你們家這餡料好特別,是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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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肚子婦人瞧了他一眼,手上動作沒停:
    “不是咱們做的,是原先隔壁攤位上的小娘子賣的,說是果醬,能代替糖,比糖磚好吃的多,對吧?”
    果醬.....果醬!
    難怪內裏還有些沒有切碎的果子呢!
    難道是用果子熬煮出來的....?
    蔣一手又問:
    “那隔壁攤位原先的小娘子呢?”
    婦人這回停了手,結結實實歎了一口氣:
    “前兩日縣令剛剛開城的時候,她與她弟弟又是雇工,又是請人喝糖水,這兩日說是被家中長輩知道了這賠本買賣,打的厲害,幾日都沒能下來床.......”
    “不過也有好有壞,這幾日流民太多四處流竄,又互相傳此處前一日有招工,第二日竟又多來了三成,她們家男人少,女人多,出來擺攤隻怕現在多多少少得吃些虧。”
    “唉!老天爺保佑,也不知道她被打的如何,往後還開不開攤,隻求她爹娘待她好些,不然那樣好的小娘子......”
    “你這懶婆娘,同外人說這些幹啥!”
    婦人的長籲短歎驚動了灶邊做炊餅的漢子,漢子嗬斥了一句還不夠,又道:
    “你過來,坐到爐邊,這裏暖和,我看你腦子都被凍傻了!”
    婦人連忙去了,隻留下一臉驚疑不定的蔣一手留在原地。
    蔣一手被甩在後頭,無人搭理,可他心裏有了主意,也不在意有沒有人搭理,隻兀自沉思。
    沉思半晌,突然狠狠張口,將手裏的半個炊餅全塞進了嘴裏,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連老天爺,都站在我這一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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