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人各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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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家。
清門冷院,澹澹之屋。
活潑少女一改往日冒冒失失的常態,穩穩端著剛剛熬製而出,仍在冒著熱氣的湯藥,分外小心踩過庭中偶有萌芽的春草,又萬分拘束的推開小屋門。
內裏的二娘同餘幼嘉仔細匯報著崇安政事,正說到最後一件事:
“......我走的快,兩兄弟尋不到我,所以去尋了守城的娘子軍們。”
“娘子軍們沒有手令不肯開門,他們便交代外頭的商隊先撤離二裏,再由娘子軍們出城將商隊貨物取進城。”
“如今東西都在崇安城內,有專人清點,最遲明日,定有結果。”
餘幼嘉聞言,輕咳了兩聲:
“可知這兩兄弟為何突然有此行徑?”
朱世子的脾性甚佳,這她倒是知曉。
可聽二娘的意思,朱二公子的性情看似明朗,分明有些眼底容不得沙子。
他既已經有些看出她們意欲軟禁二人,又怎會反倒行方便?
難道是二娘這一巴掌將人徹底打服了......
餘幼嘉又輕咳兩聲,三娘連忙端著藥上前,溫柔扶起餘幼嘉,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旋即取起湯勺,輕輕吹去勺中湯藥的熱氣。
二娘看了看兩個妹妹,往後讓了讓位置,方道:
“我也不知。”
“隻是從前來匯報事務的百姓們口中得知,這對兄弟繞著崇安走了一圈,返回城門口時便做出此等抉擇。”
餘幼嘉就著三娘的手喝了一口比命還苦的湯藥,便結結實實皺起了眉,隻繼續問二娘道:
“他們繞著崇安走,去了何處?”
二娘想了想,回答道:
“先是去了牆根下的田壟,在田壟旁的靈牌林中待了一陣,又繞過正在修補的那條街巷,繞過演武場,繞過炊房,停在了學堂前。”
“學堂今日安排的是王五教木匠活,他們在學堂前站了一會兒,剛巧被王五和學木匠活的婦人們瞧見,王五便記在了心裏,他們和婦人們一同去播種後,王五自覺兩人古怪,便尋了個由頭來匯報此事。”
餘幼嘉越聽越不對,臉色稍稍變化,抬手阻了第二勺湯藥,眯眼問道:
“什麽叫做‘他們同婦人們一同去播種’?”
這個‘他們’,不會是淮南王家的兩兄弟吧?
二娘的臉上有一抹無奈,不過仍是回答道:
“據王五所說,正是‘他們’。”
“淮南王家的兩兄弟,不,確切的說,是稍稍年長些的朱世子,聽到百姓們要去春種,便自告奮勇也要去,而二公子則是將兄長送到田壟,便反身去尋娘子軍請協開城門事宜,以及同外頭商隊交涉......”
“娘子軍們都說,這位二公子看似年少,可言語清晰,頗有幾分果決,雖並不魁梧,武藝卻甚佳,不借助雲梯攀城牆也如履平地。”
這兩消息都不小。
隻是餘幼嘉對後者並不覺得十分驚訝,反倒是對第一條覺得頗為匪夷所思。
她滿臉古怪,第三次取證道:
“所以,那位淮南王世子,真的下地幫百姓們幹活了?”
知道此人脾性好,但這也當真好的有些過頭了吧?
二娘臉上的無奈更甚:
“是,聽說已經幹了大半日,片刻不得閑,比牛馬還勤三分。”
“午間炊娘給地裏送飯時,他排著隊要了五個饅頭,半碟鹹菜,兩壺茶水,吃完又繼續幹活,除卻一開始時不太順手,後麵翻地越翻越漂亮,滿地的婆子不知他是淮南王世子,還誇他幹活幹的漂亮,問他可有婚配,要將鄰裏中的好娘子嫁給他.......”
餘幼嘉沉默,餘幼嘉不解,餘幼嘉勉強撐起了些身體。
三娘見了,又端著藥湊了上去:
“不能不喝!”
生病就得好好吃藥,可別以為她一直沒瞧見阿妹一直躲著藥呢!
餘幼嘉無法,秉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念想,將餘溫正好的湯藥接過,捏著鼻子一飲而盡。
三娘終於滿意,可下一瞬,兩姐妹就又聽到一聲驚雷之語——
“我去見一麵朱世子。”
三娘想也不想便牢牢抱住餘幼嘉往被子裏塞,而二娘也是白著臉,連聲道:
“寒疾未愈,橫豎這位世子也已在崇安城中,你先等上一等又如何?”
“咱們雖不知朱世子為什麽去幹農活,可他乃是世子,左右新奇不了幾日,沒準明日便歇了心思呢?”
餘幼嘉手腳被牢牢固定在被子裏,又因剛剛那碗湯藥的緣故,手腳酸軟,一時掙紮不得,隻得又道:
“他去種田之事雖有些古怪,不過確實沒到我帶病去見他的地步。”
“我是想知道,他商隊裏的貨既然已經悉數進城,那城外的那支商隊豈不是便空閑下來了。”
“若是空閑,咱們合該趁著這個機會,將城中早已收拾好的那批貨取出,再點一些合適經商的娘子軍隨行同去一趟淮南做第一趟生意,路途中若是能再開兩個商點,旁處便會知道崇安稅法和物價平穩,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們也會慕名而來安家.....”
“屆時,咳咳咳——”
屆時,崇安可就安定下來了!
餘幼嘉沒能忍住胸腔中隱隱的興奮,可話到嘴邊,卻成了一連串的咳嗽。
三娘聞言吃驚,滿麵糾結,不知自己該不該鬆開將阿妹固定在暖和被子裏的手腳。
而二娘卻是比所有人想的都更要有決斷一些。
她穩了穩心神,便道:
“阿妹,旁人瞧不起女子,你難道也瞧不起咱們嗎?”
餘幼嘉咳聲頓了一息。
二娘繼續道:
“阿妹可有想過,你如今去見朱世子,朱世子若是同意讓商隊回返淮南,並允人隨行,何人同往?”
“我知你肯定又會大包大攬,可崇安剛剛才平穩不過兩月,你若是出走淮南,若有突發之事,你讓咱們如何料理?又讓崇安的百姓怎麽想你?”
逃跑,丟棄......
她們已經是被丟下過一次的人,對此分外敏感。
她們因餘幼嘉這位‘女縣令’而集結,並對往後有了期許。
餘幼嘉一個小小風寒便惹得上下震動不已,若是她此時再離開崇安,哪怕有一些人信任縣令不會丟棄她們,肯定會回來,可人心於隱秘之處,終究還是會渙散。
而這東西,再想聚攏,難如登天。
餘幼嘉不語,二娘便拍了拍三娘,示意對方起身,自己則是坐近了些許,給自己阿妹掖起被子。
她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春日野草的生機與堅韌,她說:
“阿妹,崇安的人心不能散,你不能離開崇安,但你能讓咱們去。”
“你總是將所有擔子都挑在身上,可大家都是為了崇安,不能躲在你身後苟活。”
“娘子軍們有勇有謀,城中百姓勤勞質樸,一心護佑崇安.......”
“男子能做,你能做,我們也能盡力去做,你一定得信我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