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月下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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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等。
等。
周家門口,餘幼嘉一等便是好幾個時辰。
期間,她勉強糊弄走追著喂飯的三娘,仔細同二娘五郎仔細清點春耕後的各處細則,再抓著路過的五郎考校一番學業,更同來打招呼的百姓們細細詢問新日子過得如何,各處可有缺......
等做完這些,一抬頭,才發現天色已黑,而進入周家的淮南王家兩兄弟居然還沒出來!
這回,餘幼嘉心中不免有些納悶——
寄奴這是將兩人吃了不成?
不,不不,既知如今已有亂世之像,合該別說這種分外晦氣的話。
餘幼嘉搖了搖頭,正想著既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出來,那隻得下次再探聽消息,餘光一掃,便見兩兄弟終於從周家門內走了出來。
她下意識便問道:
“如何?”
這兩兄弟,朱焽仍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溫吞模樣,可他身旁的朱載麵色卻明顯見有些不好看。
如此,便讓餘幼嘉心中分外有些沒底。
那道白紗下的傷,還有,寄奴到底願不願意幫朱焽?
朱焽仍然溫吞,隻是這回卻在兩臉詫異中點了點頭,以尋常語調笑道:
“與先生交談幾句,先生說明日還有空閑,讓我明日再來。”
朱載的眼皮微不可查的抽動一瞬,旋即平複下來,麻木的問道:
“先生說阿兄可以再來?”
聞言,餘幼嘉也是緊緊盯著朱焽,準備切實聽個答案。
身旁有兩個如此關切自己的人,朱焽難免開懷,笑著頷首道:
“是,讓我明日再來。”
雖然先生什麽都沒有允諾,可明日再來的允諾,便已經是最大的允諾。
現下不允,許是還需考校什麽,但起碼也算是有了機會。
天色已晚,餘幼嘉又沒特地注意一旁的朱載,於是,便也錯過了朱載臉上明顯有些不對勁的神色。
餘幼嘉想了又想,還是覺得直接問脖上白紗有些突兀,隻為兩兄弟指引一個方向,幾人邊走,她一邊含蓄問道:
“朱世子此番去拜訪,可有什麽收獲?”
朱焽本是一副樂嗬嗬的模樣,聞此言,稍稍鄭重些許神色,感歎道:
“先生莊重又博學,令我自歎弗如。”
“今日雖時辰有些短,來不及談更多,但能拜訪到先生,也已經是不虛此行,不敢談更多收獲。”
餘幼嘉聞言,連步子都停了一瞬,滿腦子都是——
誰?
莊重又博學?
誰?
博學倒是可以解釋,但‘莊重’是什麽意思?
可無論如何,寄奴都和這兩個字扯不上什麽關係吧?
有那麽一瞬,餘幼嘉險些要以為兄弟倆見錯了人,可仔細一想,周家總共就那麽大,城中總共就隻有那麽多人,見錯人肯定是萬萬不可能的。
那麽,就隻剩下一種可能——
又一次,寄奴掩藏起自己,沒有以真麵目視人。
不過也對,枕邊人都騙,她怎麽能期待朱焽一進門,他就能拉著人推心置腹呢?
餘幼嘉沉默幾息,本想就此作罷,但一低頭,便瞧見彎月之下,三人被拉至奇長無比的影子。
她看了看似有些格格不入的第三條影子,又開口問道:
“那二公子呢?您有什麽收獲?”
朱載本在失神,聞言,越發有些難堪,他沉默了許久,久到餘幼嘉與朱焽甚至停下步子來等他,他才勉強開口說道:
“......我不明白什麽,隻吃了許多茶點。”
朱載的這句話,很多很多年後,才有人始知其意。
而如今聽到的人,隻都有些不以為然。
朱焽聞言哈哈大笑,餘幼嘉心裏一鬆,一時有些無奈:
“那不是挺好的嗎?”
“崇安大亂之後,我為城中意欲學習的孩子們尋到一位年邁的老先生請講學業,我有一弟弟五郎也去聽學,偶爾還能替上幾節課,為年紀更小的孩子講學......”
“我對他說,學不學的進去不要緊,讀書是許多人的出路,但不一定是所有人的出路,他學不進去不要緊,多在師長家吃點兒東西,也不算是白白交了一份束修。”
朱焽在旁笑的前仰後合,朱載被如此相勸,又想起餘幼嘉口中那個比自己還矮上大半個頭的少年,麵上終於有些和緩下來。
他低著頭,鞋尖隨意踢動了一下路上的小碎石,輕聲嗯了一聲。
餘幼嘉聞言,便也將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朱焽身上,她上下打量朱焽幾眼,卻發現了一件分外令人驚悚的事情:
“......你怎麽沒有把禮送出去?”
說好的拜訪送禮,結果人進去,人出來,禮沒留下?
朱焽臉上的笑意難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慌忙往腰間探了探,旋即才無奈道:
“.......我說我忘記了,餘縣令會信我嗎?”
果然,溫柔隨和到甚至能與百姓一起下地的人,肯定多多少少有一份自由散漫之氣.....
餘幼嘉抽動了一下嘴角:
“我信不信你不要緊,你同先生解釋去罷。”
登門拜訪忘記送禮,這事情,不能問她這個幫著選禮的人信不信,得看主人家信不信!
不都交代過一定不可失禮了嗎......
餘幼嘉心裏為朱焽捏了把汗,可萬萬沒想到,朱焽卻說道:
“這倒是小事......”
餘幼嘉抬眼看向朱焽,朱焽笑說:
“先生的脾性亦十分隨和,親厚,雖有長輩的端莊持重,但卻無長輩的威嚴架子,明日我來拜訪先生的時候同先生再度賠禮道歉,先生應當不會放在心上的。”
誰?
誰?
誰?
這個隨和親厚,端莊持重的人,又是誰?
餘幼嘉聞言抽動一下眼皮,沒有作聲。
朱焽卻不知是誤會了什麽,軟聲寬慰道:
“今日太忙,有些暈頭轉向,待進周家,又被先生氣度所攝,實在也想不起來這件事......”
“餘縣令莫要生氣,先生脾性也很好,待我像是待故人一般,我們二人相談甚歡,想來不會責罰的。”
他的脾性仍然是好,覺得愧對餘幼嘉的囑托,便也會一一解釋,生怕她記掛在心裏。
餘幼嘉倒也不會因為旁人的過錯生氣,但,朱焽的話裏,到底是有東西又困住了她。
她沉默幾息,方問道:
“我想起來一件事情,你們出來的時辰不巧,炊房日落時分應該便已經關了。”
“你們若無地方用晚膳,可要同我去一趟餘家?”
“今日剛巧是我表哥的誕辰,他為人甚是親善敦厚,若有人記著給他慶賀,他一定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