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尋常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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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利貞,周利貞。
    分明已經過了許久,可世事繞來繞去,總是逃不過周利貞。
    餘幼嘉真心相邀,朱焽卻明顯覺得有些不妥:
    “我們兄弟二人並沒有見過餘縣令的表哥,又沒有提早準備賀禮,如今突突拜訪,會不會有些失禮?”
    餘幼嘉本有些感懷,聞言又有些沒好氣道:
    “哪怕準備賀禮,你難道就會記得送嗎?”
    “沒有見過我表哥才是對的,我也沒見過幾次......畢竟,他早不知何年何月何時,魂歸何處而去。”
    餘幼嘉甚少提及家事,一談便談及亡故之人,著實有些令人意外。
    此夜寂然,三人行於十室九空的街上,一時間,誰也不知道如何接話,連一直低著頭的朱載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餘幼嘉倒是坦然:
    “吃碗長壽麵罷,不然冷火冷灶,你們回去也沒什麽東西可以吃了。”
    這倒是實話,但朱載今日覺得有些不自在,隻想早些回去躺下,小聲推拒道:
    “我其實今日吃了不少茶點......”
    前麵兩人齊齊回頭,朱焽不懂為何平日雖有些別扭,但本性乖巧的阿弟今日會頗有些無禮的拒絕此事,隻得喚道:
    “阿弟?”
    “朱縣令也是好心.......”
    朱載知道自己此舉不妥,但卻始終沒吭聲,隻是又一次低下了頭,一邊走一邊踢起了路旁的石子。
    朱焽無奈,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方看向明顯有些疑惑的餘幼嘉,緩聲問道:
    “上次出城迎接我們兄弟二人的官吏,可是縣令家中姊妹?”
    官吏?
    說的是二娘吧。
    餘幼嘉微微頷首:
    “一母同出的親二姐,現任崇安城縣丞,分管崇安城內的錢糧,教化,倉獄。”
    因著不知朱焽問起二娘的緣由,餘幼嘉隻簡單的解釋一句,並未多說什麽。
    但隻這一句,便足夠讓原先漫不經心踢動石子的朱載頓步。
    朱焽敏銳,先一步察覺到阿弟的不對,笑道:
    “我阿弟上次無意開罪過餘縣丞,今日或許擔心這件事,所以才.......”
    哦,打人的事情!
    原來是如此,才拒絕的?
    可那也是二娘的權宜之計......
    餘幼嘉擺了擺手,道:
    “原來是這件事,你們多慮了。”
    “我二姐素來端莊典雅,脾性溫厚,不同人起爭端,縱使有誤會,也不會往心裏去。你們今日隨我一同來,我幫你們開解誤會罷。”
    二娘脾性有多好,旁人許是不知,但餘幼嘉卻是知道的。
    之前二娘因為擔心被朱二抓住錯處,所以才故作莽撞,將人打了,可如今餘幼嘉既有意同淮南經商,必不能將此事留作禍患。
    碰巧今日這個時辰,想來家中其他長輩也快歇息,勞煩她們起身做飯不妥,四娘五郎年紀尚小,而三娘和她自己做飯又極度難吃......
    不如勞煩二娘下次廚,也算是道歉賠禮,從此恩怨全消,也是不錯的。
    餘幼嘉想的分明,但落在旁人耳中,卻又有了其他意思。
    朱焽聞言,低下頭湊到朱載麵前,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家阿弟,朱載則混像一隻渾身炸毛的貓似的,下意識喊道:
    “阿兄!”
    朱焽仍是笑,伸出手,頗為溫厚的攬著阿弟的肩膀:
    “阿弟,沒事的,你別總是多想。”
    “咱們去吃碗麵,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朱載輕輕掙紮幾下,分明是看著已經和兄長一樣高的少年,可不知為何,總卻沒能掙脫兄長寬厚的大手。
    於是,便也‘隻能’這麽半推半就的跟著餘幼嘉一路前行。
    餘幼嘉帶著身後不知道打什麽啞謎的兄弟二人穿街過巷,行至自家已經許久不開的鋪麵前,敲門掏鑰匙開鎖開門點燈搬桌搬椅一氣嗬成,隨後才道:
    “後頭是家宅,此時不太方便進去,不如就在此處用膳吧。”
    “我去尋二娘,二位稍候。”
    兩兄弟齊齊坐在嘉實山房的木椅之上,朱焽自不必多說,一直都沒什麽架子。
    而朱載,也別扭的像是不好意思蹭飯的鄰家少年,一直有些坐立難安。
    總之,兩兄弟都老實到不像是天橫貴胄,隻像是尋常人家的兄弟。
    餘幼嘉也想歎一句兄弟倆感情不錯,卻總覺有哪裏不對,索性閉了嘴,徑直往後院去。
    後院中,果然一如餘幼嘉所想,老夫人因病所以休息的格外早,隻有五郎的小屋中還點著一盞燈,餘幼嘉刻意經過門前瞧了瞧。
    五郎正在書桌前仔細整理不知從何而來的書籍,而四娘借著屋內的燈火坐在另外一旁的椅子上繡花,不時同身旁的連小娘子說著些什麽。
    連小娘子似乎在回,似乎又沒有,坐在四娘身旁,眼睛卻不時往書桌處偷看。
    餘幼嘉下意識覺得有些好笑,但沒有作聲,悄聲離了房前。
    這樣的作息與做法才是對的。
    入夜之後,非大戶人家不常點燈,而點了燈,大多數時候,通常也不會隻留一人。
    所謂‘借光’,原先的本意就是如此。
    五郎雖是男子,可他做課業,四娘作為他的同胞姊妹,在旁借光繡花就十分正常。
    而連小娘子......
    借光者願意,被借光者願意,大家都願意,旁人又能說些什麽?
    餘幼嘉腳步輕快的往裏走,果不其然,又看到一盞燈火。
    燈火的來源處正是二娘與三娘的屋子,隻是這回,僅是在外麵站著,就感覺內裏氣氛十分凝重——
    “什麽關係?別哭,告訴我,她和她,到底是什麽關係?”
    二娘難得夾雜著些嚴厲的語調在餘幼嘉耳畔響起,餘幼嘉沒忍住,偷偷借由窗戶的縫隙掃了一眼。
    屋內,三娘低著頭站在桌前,時不時擦擦頭上的汗水,用餘光去瞄桌子上那一大堆賬簿。
    而二娘坐於桌前,一邊揉著額角,一邊指著桌上的算盤,整個人看上去宛若殘荷破碎:
    “當然是進位和退位之間的關係!”
    “算盤上二下五,下滿五,上撥一,名為進位!進位之後,第二行的下方必歸於原位,此名為退位!”
    “我都說了好幾遍,你怎麽還是記不住?”
    正要聽聽到底是什麽關係的餘幼嘉:“.......”
    帶孩子教學,原來如此艱難嗎?
    二娘聽上去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了,竟還要繼續往下教嗎?
    三娘紅著眼,很有些難過:
    “阿姐,我隻是笨了些,學不會打算盤,我不是犯了天條......”
    “我願意出門去奔走,別讓我學這個,好不好?”
    二娘氣急,伸出手打了三娘的手臂一下:
    “你說什麽糊塗話!”
    “你以為在外奔走就不用計數了嗎?你一次帶多少東西出門,何處何人領取,又領了多少數不都是需要一一記下的事情?”
    “嘉妹每日如此辛勞,一度累倒,你卻連算盤都學不會,你到底還有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