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年少蘭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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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瀟雨晦。
    餘幼嘉此聲呼喚,被隱沒於漫天斜雨之中。
    眼見朱焽仍沉迷於田間地頭無法自拔,餘幼嘉隻得頂著雨勢往田地裏邁步走去,天地間雨水正大,田壟中渾濁的黃泥水霎時淹沒她的斜尖腳背。
    每踩一腳,鞋底沾上的黃泥就要多上一份,走動時就要重上一分。
    可她每一腳仍然踩的堅定,等二人的腳步拉近,她才又開口喚道
    “朱世子!”
    溫吞青年本在摸魚摸的興起,聞言抬頭,正巧撞上同樣遍體被雨水澆透的餘幼嘉。
    兩人四目相對,異口同聲開口
    “下雨怎麽不往家裏跑?”
    “下雨怎麽不往家裏跑?”
    兩人齊齊開口,齊齊一愣。
    餘幼嘉有些許沒好氣道
    “我擔心春種特來看看,因從城外回來,所以沒有帶雨具。”
    “你為何來此處,又為何不知道穿身蓑衣?”
    雨水頗大,順著她說話的嘴角往嘴裏奔湧,難免夠了幾分不耐。
    可朱焽仍然是那份親厚的模樣,隻許是因為雨中得遇同自己一樣傻的人,看著餘幼嘉時的目光莫名更溫和了些
    “我也是擔心此地春種被淹,所以來瞧瞧”
    “因為來的匆忙,所以沒去尋蓑衣,等想到的時候衣裳已濕,又念及衣裳既注定要濕,索性沒有折返。”
    既注定,便順應天時嗎?
    聽起來可真有朱焽的風範
    餘幼嘉心頭念叨了一邊對方那句細思之下頗有幾分禪意的言語,無奈道
    “折返罷,看田壟並不是這麽看的。”
    “若遇大雨,隻消站在田壟盡頭,看一眼水渠有沒有淤堵,水勢能不能通暢便好,不是讓人待在地裏一遍遍查看何處淤水,現修水渠的”
    朱焽難道沒有發現自己待在田地裏弄了半天,除了她這麽個從城外剛回來的冒名縣令,沒有其他農戶下田地嗎?
    風大雨大,田地裏有些積水是常事,隻要確定水渠能通,很快便能退去,並不需要多加掛懷。
    這傻小子怕不是上次同王五學了一次修水渠,跟著積水走到哪裏修到哪裏?
    朱焽聞言略略有些詫異,耐心一一記下,方才笑道
    “原來如此。”
    “我原還擔心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現下知曉我隻是多做了些無用功的事,這一方田地更不會因我救護不力而被淹如此甚好。”
    第一次。
    餘幼嘉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為自己做了無用功的事情而欣喜。
    他說著話的時候,天上的雨水仍是大。
    薄薄日光能穿透雨幕而來,卻穿不透他一雙如春水明亮澄澈的眸子。
    餘幼嘉別過眼去,示意對方與自己同行
    “怎麽會無用功呢?”
    兩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後穿過田壟。
    餘幼嘉指著不遠處用以灌溉的小池塘,道
    “那池塘裏每條被你救過的小魚都該記得你。”
    餘幼嘉沒有回頭,也看不見伸手朱焽的神情,隻聽到了頓了一息,而後越發亦步亦趨的腳步聲。
    以及
    融化在漫天春雨中的幾聲輕笑。
    笑聲溫緩,卻令餘幼嘉隱隱約約有些耳朵發癢。
    那一瞬,她猜,無論她幾時回頭,朱焽總也會是一副寬以待人,溫厚柔順的模樣。
    畢竟,朱焽總是這樣的人。
    餘幼嘉想張口讓對方別笑了,但話到嘴邊,隻問道
    “你會沏茶嗎?”
    漫天雨水下,朱焽跟的似乎有些吃力,但仍然是笑答道
    “會,朱縣令要喝茶嗎?”
    餘幼嘉一點也沒客氣,將身上那柄早早已經裝了刀鞘的切藥刀往伸手遞過去一角,自己則是牢牢牽住了刀柄
    “自然,你牽你一程,你需得為我泡茶。”
    時值年少,兩人都正是狼狽的時候,餘幼嘉決意幫他一程。
    可朱焽似乎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事情。
    他下意識伸出手,可瞧著仍沾染些許泥汙的手,又有些不敢牽住刀鞘
    “怕是失禮”
    餘幼嘉挑眉問道
    “你不牽刀鞘,便是想我扛著你走?”
    扛,扛著走?
    朱縣令怎麽一副如此熟練的模樣?
    這回,朱焽乖乖從了。
    於是,她便牽著他於風雨中緩緩而行。
    此朝已經民風開化,並不算太注重男女大防,可兩人卻仍守著【舊禮】。
    那是一種隻存在於從前,人心還沒有多變之時的謙卑之禮。
    素舊,拙樸,敦厚
    永遠不會逾矩。
    一如,他的為人。
    沒有接觸,可偏偏,偏偏——
    柄鞘搖擺起落間,自手中之物上所傳來的那一絲幾不可查的‘古怪’之感,連餘幼嘉這麽個遲緩的人,都仍能察覺到些許不對。
    餘幼嘉分辨不清到底是自己手在發僵,還是雨水自兩人身上滾落,再經由他那較高的一側奔湧到她手中的一絲溫熱,令人手指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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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或者,她隻是淋了太多雨水,有些身體不適。
    總之,不對。
    沒有絲毫猶豫,眼見前方不遠便有屋簷,餘幼嘉借由這個契機,果斷鬆開手中的刀柄,往屋簷下奔去。
    沒有預想中的重物落地聲,他仍將刀鞘握的很緊。
    餘幼嘉捏了一把衣袖中的雨水,隨口對晚了她幾步的朱焽道
    “這場春雨之後,我想必下輩子都不會忘記帶雨具了。”
    朱焽渾身早已被澆透,狼狽的厲害,卻沒有著急擦拭狼狽自己,而是捏了衣袖,仔細將手中的那柄短刀擦拭幹淨,這才雙手朝上奉於餘幼嘉
    “話是這麽說,但似乎也不失為一番樂趣。”
    餘幼嘉再一次無奈於對方的好脾性,伸手正欲隨手取過自己的短刀,哪知伸出手去,自己的尾指卻剛巧擦過朱焽的尾指。
    短刀太短,他又以雙手奉上,占了不少位置。
    按理來說,有些許擦碰也不難理解。
    可這短暫的擦碰,不尋常就不尋常在他手指的溫熱,似乎有些熱的過頭了。
    大雨遮蔽太多東西,朱焽的膚色也並不如寄奴白皙勝雪,手上凍瘡繭子更是遍布
    先前看不出什麽,如今看來,朱焽應當是
    “你發熱了?”
    餘幼嘉稍稍皺了皺眉
    “剛剛怎麽不說?”
    朱焽早在擦碰時便呆愣當場,此時聞言,更如遭雷擊,恍恍然收回手,連連搖頭
    “我,我”
    餘幼嘉懶得聽他廢話,直接道
    “你暫時落腳的地方在不遠處對吧?”
    “我與你同去,你換套衣服,我烤火,等你換完,再為我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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