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室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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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遇?”
    五郎一頭霧水
    “什麽巧遇?”
    巧遇還有直接等來的嗎?
    餘幼嘉沒解釋,隻道
    “小孩子別問那麽多,乖乖核算賬目。”
    好不容易把一家子拉扯到都能幹活
    若是五郎這回核算沒有失誤,往後她肩上的擔子便又能鬆掉一分。
    無論怎麽想,都是好事一件。
    五郎迷迷糊糊應下,一一開始核對賬目。
    餘幼嘉看著少年認真的神態,還有那比之去年抽芽不少的體型,一時頗覺熨稱,開口問道
    “連小娘子最近還在給你特訓——”
    後麵的話,自然是沒有說完。
    因為在這個略有些許燥熱的午後,她聽到了一陣警世鈴音。
    鈴音初聞悠遠,細聞幽怨。
    那別有鸞鈴的輿車自街上穿流而來,堪堪止步於嘉實商行門口
    手。
    先探出的是一截白玉般的手。
    那白皙修長的手指虛虛挑起青紗帳間一條縫隙,係在帳外的素銀鈴鐺由此牽動,便又輕響一聲。
    回味悠長的鈴音之中,手指的主人像終於做出什麽決定一般,俯身踏出——
    夏日濕熱,那人身著禪衫薄衣,滿肩墨發如流墨般瀉下,僅用一根鴉青色絛帶鬆鬆係在左側肩頭。
    那帶子挽得極隨意,仿佛隻是隨手一束,幾縷發絲早已從束帶中溜出,垂落在微敞的領口間晃動。
    午後日光恰好勾勒出發絲散亂的輪廓,絛帶尾梢隨著動作輕掃過鎖骨
    餘幼嘉眸色微微一閃,原本緊靠椅子的肩背不由得離開一息。
    可,出於她的預料。
    寄奴似乎沒有看到她,也沒有說出那聲‘巧遇’。
    他隻是邁步,進門,對著招呼客人的夥計說要二兩果糖。
    他的聲音和煦溫吞,每邁一步,每說一句,係著的發辮便在肩頭微顫。
    可他又不急於整理,隻是任由發絲垂落頰側,偶爾才微微偏頭,用指尖將一縷散發熱別回耳後——
    動作慢得恰到好處,讓人瞧見他腕口處一道淺淺的紅痕。
    那紅痕與發間微微鬆動的絛帶交相輝映,仿佛隨時會散開,卻偏偏維持著那種欲墜不墜的微妙平衡。
    奇怪。
    今日的寄奴,不知為何,恍恍總給人一種已為人夫之感
    餘幼嘉心中絮叨一句,視線卻沒有挪移。
    夥計麻利的將果糖稱重包好,遞給寄奴,寄奴一文文慢慢數清銀錢,這才抱著果糖往外走。
    這是個喧鬧的午後。
    商行中分明還有不少客人,可他於人群後似想起什麽,頓步招呼夥計,側首回眸時,亦又是一個安靜的午後。
    喧囂,吵鬧,盡數散去。
    他的目光如蜻蜓點水般掠過她所在之處,在捕捉到那道專注視線的瞬間,眼尾倏地漾開粼粼波光。
    那是極會作態,極為故作清冷的眉眼。
    三分微拒,三分眼波流轉,三分將墜未墜又有一分愁緒。
    逢迎時化作浸蜜的銀針,睫羽輕顫間將纏綿紮進人心尖。
    而真有人被那抹豔色所惑時,他又倏然斂眸,唯餘鴉青睫影在蒼白的臉上投下細密陰影,仿佛方才驚心動魄的豔色隻是錯覺。
    隻一瞬,他便回頭,輕笑而去。
    午後的商行內,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可一來一回,那眼神戲碼之間,又好似,什麽都發生過。
    輿車的青紗帳再次微晃,餘幼嘉目光隨之閃了閃,好半晌才開口道
    “若是就這樣原諒他會不會驕縱了他?”
    打算盤打到滿頭汗水的五郎“?”
    五郎抬手擦汗,對消散殆盡的一室春色始終未聞
    “什麽?”
    剛剛他依稀好像聽到阿姐說什麽原諒,什麽驕縱?
    餘幼嘉回神,輕輕搖頭
    “無事是今日日頭太大的錯,令人有些不清明。”
    “五郎可有算出些什麽?”
    談起正事,生意,兩姐弟閑話不嘮,廢話不談,甚至連午後的日頭都不再熱,精神更是好上不少。
    五郎連忙道
    “這本賬目都按數打過一遍算盤,所有數額都對得上。”
    餘幼嘉微微蹙眉
    “隻是這些?”
    五郎聞言立馬有些坐立難安,餘幼嘉壓著性子,耐心道
    “一本記錄詳盡的賬本,其實能看出許多東西。”
    “你手中那本是立春上個月在淮南經商的賬目,按道理來說,既有這本賬目在手,不僅能算出何種東西賣的最好,什麽貨品流通最差,不能積貨厲害些的人,甚至能統計出一處地方的情況究竟如何。”
    餘幼嘉說著,翻開手邊另一處的箱櫃,取出兩本賬目
    “這兩本是泰順嘉實商行經商兩月的賬目,前一本中來寄存的人遠超於取的人,所兌之物也多是衣物,農具,田地,甚至連銀錢都很少,另一本則是趨於平穩。”
    餘幼嘉一邊講,一邊悉心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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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隻有要遠離故土,才會賣掉賴以為生的田地農具。”
    “如今泰順勢微,願意留下修生養息的人極少,而與此相反,因為那些人於商行存錢,必得在商行取錢,所以崇安,淮南,玉泉等另有商行等地湧入的人數便多了許多。”
    “泰順的鹽,鐵(農具),糧食,隻存不取,物品單一,存數卻巨大。崇安,淮南,玉泉,等地取多存少,就得想辦法給百姓許利息,讓他們知道將銀錢等物放在商行是有好處的,不然無論如何從其他地方調貨,調多少貨,早晚有一天也會被取完。”
    “更何況,如今路上匪盜眾多,咱們每押一批貨耗時耗力,也有本金。”
    “如何調貨,取貨,又能從這些人員流通中得知每個地方勢力如何,其實也是學問一門,今日你反正有閑,我一一同你”
    餘幼嘉將兩本賬目放在桌上,抬眼正對上五郎雙眼空空的神情,她話鋒一頓
    “你不想學?”
    五郎難得有些麵露為難
    “若是能幫上阿姐,那我還是得學。”
    餘幼嘉沉默幾息
    “你還是想學學問,當史官?”
    五郎這回倒是極為輕快的點了頭
    “是。”
    “我一直在記,生平隻盼後世史書上也能出現我所記之物。”
    餘幼嘉心裏微歎口氣,終是將賬目重新收回了箱櫃之中
    “也罷,也罷。”
    “那我若讓你說說,你從前讀的那些史書裏,都用什麽方式剿匪這你可是感興趣?”
    顯然,這是打算因材施教。
    五郎眼神牟然一亮
    “隻有兩種,一是招安,二是剿滅。”
    “前者需給錢給地,行安民之舉,後者需要殺光殺淨。”
    “阿姐是想要招安,還是剿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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