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峰回路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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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安?剿滅?
    餘幼嘉心裏細品,終是微微搖頭:
    “......隻怕不由我說了算。”
    五郎想也不想便否認道:
    “怎麽可能。”
    “咱們雖然不是以明路得的崇安,也未遭受朝廷人命,可百姓們信服阿姐,阿姐就一定是崇安的父母官!”
    “隻要阿姐發話,無論是招安還是剿滅,咱們一定都能——哎喲!”
    被書冊敲了一下頭之後的五郎:(?`?Д?′)???
    餘幼嘉握著書冊,言語淡然:
    “剛剛便說讓你學著如何理賬,你偏說不喜歡,如今倒好,成了個隻會說空話的酸腐書生。”
    “你說的如此輕易,我且問你,招安需要銀錢糧草,剿滅需要兵卒武器,可兵卒,武器,糧草......咱們哪個算是充足?”
    先說兵卒——
    雖崇安已經接收過數批流民,但這些流民多是老弱病殘。
    哪怕已經緊鑼密鼓訓練,可人數終究有限。
    再則這些人訓練出來之後,也和‘精兵良將’扯不上什麽關係,頂多是比普通人好上一些。
    二說武器——
    鹽,鐵,鑄幣等物素來是官營。
    普通人想得到武器甲胄的難度,甚至高於養私兵。
    連崇安縣衙武庫中,甲胄佩刀等物隻有不過百餘套。
    泰順這回倒是收了不少農具,可若要攢鐵自鑄,就得考慮工藝技藝。
    普通匠人一輩子都不一定見過一次甲胄刀劍,更別說是製造。
    若是真打起來,不少人還得拿著農具搏殺,死傷勢必慘重.....
    最後說糧草——
    年初整個崇安背水一戰,田地裏種的都是甘蔗甜菜等能換銀錢的作物。
    崇安自大亂之日起,便一直在消耗糧倉裏麵的糧食。
    開設商行之後,倒是可以從各地調貨,可如此一來,兜兜轉轉又回到那個話題,盜匪猖獗,並不是每次運送貨品都會順利......
    總之,無論想如何做,其實都是不太容易的事。
    更別提如今已至六月,每年的七月至九月便是收成的秋季。
    而到秋季,百姓有收成,打家劫舍的盜匪便會越發猖獗,隻等著再次搶上一筆好好過冬。
    若不在秋日前解決盜匪,好不容易才安定半載的百姓勢必又要動亂......
    五郎越聽,少年郎的臉上越是發綠。
    餘幼嘉又順手往傻弟弟頭上敲了一下:
    “所以剛剛才讓你看賬簿。”
    不然,那裏能知道該從何處得鐵鑄器,從何處買糧草劃算......
    五郎苦著一張臉,一時不敢應答,苦思冥想好半晌之後,才道:
    “既動武不行,那就招安。”
    “城中的存糧應該還有一些,不如就孤注一擲,用以招安,再給他們分些田地,等那些盜匪安定下來,咱們田地裏應該可以收成,剛好往其他州縣販賣,再帶回米糧。”
    “我們從前便是那麽安定流民,如今也一定可以。”
    前幾批的流民如今幹活幹的風生水起,崇安每每熬糖的時候,便會惹來無數人相問‘糖坊可否要招人’之語。
    每個人都想離甜蜜,香氣,或者說,幸福更進一步。
    若是能如此安定盜匪......
    五郎浮想聯翩,餘幼嘉抬手又是一下。
    “別打阿姐,別打。”
    五郎捂著腦袋,神情委屈(?︷?):
    “本來就不聰明,再打就更傻了!”
    餘幼嘉隻得慢慢縮回手,臉上卻沒什麽神色:
    “五郎,學誰都好,別學朱世子。”
    “他很好,但是他的路,不是咱們能走的。”
    五郎一愣,餘幼嘉重重靠在椅背上,言語卻極輕:
    “我能接收那些流民,是因為他們終究是‘家破人亡’的流民。”
    “他們被迫離開土生土長的故鄉,沒什麽銀錢,沒什麽親眷,各自之間也不算熟悉,甚至連一身裹身的衣服都破爛的要命......”
    “這些人吃過顛沛流離的苦,若是給他們一個機會,他們會願意安定下來。”
    “可是,盜匪完全不同。”
    餘幼嘉輕聲道:
    “他們嚐過不勞而獲的快感。”
    “農夫需要等上大半年才能收成的糧食,他們隻要一天,半天,一個時辰就能奪走......包括性命。”
    五郎慢慢放下捂著腦袋的手,阿姐的輕聲訴說之中,他終於又想起了那片叢林中被木茅貫穿的成串屍體。
    悶熱的夏日中,終是有什麽始終沒消散的詭譎之物,重新追上了兩姐弟。
    餘幼嘉以書卷一下下輕輕敲擊桌麵,平淡的言語中,又好似有驚雷炸響:
    “五郎,我先告訴你咱們沒有兵卒,武器,糧草,不是因為我天性嗜殺,已下定決心剿滅盜匪,隻是困於難以達成,這才放棄。”
    “而是因為,我怕咱們招安他們,是為崇安留下禍患。”
    今日歸順,明日歸順,可後日呢?
    後日若是田地豐收,那些已經得到過一筆招安銀的盜匪,眼見有利,是搶還是不搶?
    今年不搶,來年若崇安再度患難,他們又是搶還是不搶?
    五郎麵露沉悶,不敢吭聲。
    這個逐漸燥熱的午後,餘幼嘉隨手丟下手中的書冊,暫定下一策:
    “還是得先從立春送來的那個老酒客身上下手,讓他養好身子,便早些開始畫地圖,而後我們再想想辦法,看看可否能逐個擊破......”
    餘幼嘉開始暢想:
    “最好是能通過斬首行動,殺幾個大匪寨的頭領,立下咱們的威名,而後趁那些盜匪惶惶自危,再逐個擊破。”
    “當然,若是其中有確實是被迫落草為寇之人,屆時再擬一道招安令.......”
    不過這招安令如何寫,既能讓那些人心甘情願臣服,又能令現下已經安定下來的崇安百姓不覺得偏頗,也是個門道。
    餘幼嘉琢磨幾息,沒有結果,看著五郎仍然在鬱悶,一副快要想破腦袋的模樣,又隨口道:
    “話說咱們如今崇安的名聲也不差,外頭的人談及崇安,便大多會說此為天府之城,你說怎麽沒有俠肝義膽的草莽英雄帶著一批過命的兄弟出現,非要投靠於我,然後替我蕩平周邊山匪?”
    五郎自然知道這話是胡話,一時欲哭無淚,隻得寬慰道:
    “許是時日還短,再等一段時間,沒準就——”
    “縣令大人!!!”
    一道驚天的動靜劃破午後的燥熱。
    一個滿頭大汗,腳步匆匆的娘子軍踏破日光而來,高聲喊道:
    “有一支足有千人的兵馬圍城而來.......”
    “娘子軍們鳴鏑示警,可他們,他們卻高喊此番不取縣令首級,誓不回返!”
    五郎臉色大變,騰的一聲站起身,急急問道:
    “他們是何人,為何要我阿姐首級?!”
    “莫不是崇安最近行動過於張揚,有人眼熱商行,所以......”
    餘幼嘉也是差不多的念想,她穩了穩神,正要開口,便聽娘子軍搖頭道:
    “那倒不是,這些沒有揚旗的人馬裏,有一個負責喊城的人,說他們為首之人叫什麽‘張將軍’。”
    “又說,咱們隻要交出縣令,交出縣衙裏所有貪官汙吏,其他百姓一概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