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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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沒什麽事能盡數如人預期。
    那場懸而不決的雨,最後竟沒有落下。
    山河入夜之後,月色被濃雲吞盡,隻從縫隙裏漏下幾縷慘淡的清輝,勉強勾勒出群山的輪廓。
    這片無名山穀沉在墨一般的死寂裏,所有馬蹄都裹了厚布,落地無聲,連夏夜慣有的蟲鳴都絕了跡。
    風過處,隻有兩旁黑壓壓的林木發出簌簌的響動,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混合了腐葉、濕土和某種隱約腥氣的味道,吸進肺裏,帶著夜露的沁涼。
    不遠處的少年手握火把,一馬當先行於林間,旋即,在某一息之後,隨著他一個淩厲的手勢,火把猛地被投入山穀風口處的、早已備好的枯枝濕草柴堆之中——
    【轟】
    橘紅色的火焰驟然竄起,貪婪地舔舐著夜空。
    此非明夜,隻為殺伐。
    士兵們迅速將大量濕草覆蓋其上,濃煙頓時滾滾而升,被山穀間的夜風挾裹著,化成一條猙獰的灰色巨蟒,朝著斷崖上的匪巢猛撲而去。
    那煙霧帶著刺鼻的辛辣氣息,無孔不入地鑽入山林、岩縫、木柵,吞噬著巢穴內每一寸空氣。
    起初,崖上隻有幾聲零星的嗆咳與叫罵,但很快,混亂便如瘟疫般蔓延。
    火光映照下,隻見人影憧憧,如同被搗了巢穴的螞蟻,在令人窒息的濃煙中盲目奔逃。
    早已緊繃許久的驚呼聲、咳嗽聲、匪首試圖鎮壓的怒吼聲混雜一片。
    最後,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殘存的山匪們再也顧不得許多,紛紛沿著陡峭的小路,如困獸般嚎叫著衝下山道,以魚死網破之勢,揮舞刀鋒而來。
    兵卒們揮戈戒備,而玄衣箭袖的少年則是眸中寒光一閃,如同蟄伏的獵豹,第一個迎了上去。
    他並未嘶吼,沉默卻帶著千鈞之勢。
    一名滿臉虯髯的悍匪揮著鬼頭刀當頭劈來,刀風狠厲。
    少年也不閃不避,隻徑直揮腕而上,後發先至!
    那一道寒芒精準地穿透悍匪的咽喉,將其未盡的吼叫徹底掐斷,動作幹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鮮血濺上他俊廷的臉龐,少年卻連眉眼都未曾眨動一下。
    那份冷靜與年齡不符,更添懾人氣勢。
    他身形靈動,在亂匪中穿梭,手中寒芒似白龍銀煉,每每閃動,必有一名山匪應聲倒地。
    一名匪首試圖從側翼偷襲,大刀直指其肋下。
    少年仿佛背後生眼,猛地回身,長劍格開刀柄處暗紅沉積的大刀,手腕一抖,劍柄順勢重重砸在對方胸口。
    匪首踉蹌後退,眼中滿是驚駭,可他甚至沒來記得喊叫。
    少年便已踏步上前,長劍毫不猶豫地洞穿其心口,終結了這場短暫的對抗。
    意氣風發,銳不可當。
    這些日子以來,餘幼嘉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朱載。
    昔年初遇時鮮花著錦,腰係白玉珠,眉目明朗鬆快的少年,一入兵戈之地,如入無人之境。
    令人一時難以想象他來日的成就與風華。
    餘幼嘉有時甚至分不清當初那個笑容淺淡,喝一口酒就昏睡大半日的朱載,和麵前殺意純粹,冰冷凜然的朱載,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朱載。
    或許,兩個都是,隻不過
    “你到底在發什麽愣?!”
    少年人又揮出一招,手中銀龍上劃過的鮮血濺了幾滴到餘幼嘉的臉上,朱載臉上的疑惑與古怪幾乎要凝為實質,稍有些惱怒道
    “這崇安到底是你的崇安,還是我的崇安?”
    “你不殺他們,他們就要來殺你,說不準還要殺更多人!他們不死誰死,總不能我死?!”
    “時至此刻,早已不是仁慈的時候,那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少年人的惱怒感染了正在失神的餘幼嘉,餘幼嘉提刀劈上一個滿臉橫肉的山匪,也不耐的厲害
    “我若真的仁慈,隻會招安,給他們留下個活命的機會,又如何會直接絲毫不聽申辯,直接剿滅此處山匪?!”
    “一天到晚吵吵吵福氣都被你吵光了!”
    朱載幾乎被氣了個仰倒,還想再說話,山間鳴金聲聲聲刺耳,徹底打斷了兩人的言語。
    此聲既是示警,又是暗號。
    根據原先的示意,此為率小股兵卒從後山突襲虎豹幫城寨的張三已經成功攻占寨子的訊號。
    如此一來,餘下應該就隻剩因火勢而膽寒,往山下逃竄的山匪。
    張三那邊如此順利,倒是出乎兩人的預料。
    朱載揮刃,撇去上頭的血沫,眉眼隱約可見些許輕快。
    餘幼嘉心中亦是稍稍鬆了口氣。
    兩人同眾兵卒們守在山腳,繼續等待不時往下逃竄的匪寇,再行剿殺之事。
    五郎拳腳不佳,隻敢守在兩人的不遠處,但臉上的欲言又止卻越發明顯。
    他也不知道為何,最近這大半個月來,阿姐和朱二公子混像是吃了炮仗似的!
    兩人分明年紀相仿,一人英俊,一人貌美,又是未婚男女,可給人的感覺不僅沒有半點男女情誼,還有些隱隱針尖對麥芒的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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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郎想了很久,此時終於想起來如何形容這種感覺——
    兩人性相不合。
    有些人天生有伏虎降龍之能,卓卓眾人。
    但,這可不意味著這些人都能看對眼。
    阿姐恣意獨斷,朱二公子雖平日麵上不顯,可他也隱約可窺其有幾分固執專行。
    如此這般的兩人,平日裏湊一起不打起來已經很好,應該也都更喜歡脾氣溫馴的人
    五郎若有所思,繼續寫寫畫畫。
    鳴金聲弱,往山下逃竄的山匪也逐漸減少,餘幼嘉強耐著焦躁,等在原地,餘光瞥見悶頭於書冊的五郎,眼睫幾番輕抖,終究還是別過了臉。
    哪知這一別,剛巧就撞上朱載隱有些鬱氣的眸色。
    餘幼嘉心裏嘖了一聲,壓低聲音道
    “又想找茬?”
    平日裏看朱二也沒啥,但最近兩人明顯心情不佳,不知怎的,便越發看對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朱載嘴角抽搐幾息,終究還是也同樣壓低聲音道
    “我與阿兄居於崇安已有半載有餘,期間父王幾次三番催促我們回淮南,阿兄都不願意離開”
    餘幼嘉眉心一跳,臉上的不耐稍稍平息些許,豎耳細聽。
    朱載繼續道
    “之前半年寄了五封書信,而這大半個月,已連寄了四封,第四封給我的書信中,催令我一定要將阿兄帶回去,期間一定繞過平陽”
    “父王從未如此急迫,我怕,平陽王許是知道了阿兄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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