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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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幼嘉很疼。
    很疼,很疼。
    她知道自己不是三歲小孩,不該一有什麽風吹草動便叫苦連天,可在身心雙重折磨之下,她仍沒能忍住,一遍遍的喚疼。
    混沌中,餘幼嘉隱約聽到有人說她肩下兩寸的臂膀處骨折,肩胛骨開裂,需用何種藥,需靜養很長時間,又聽有人問她,寄奴是誰?
    寄奴是誰?
    寄奴寄奴當然就是寄奴呀。
    柔眸薄唇,美豔絕倫。
    隻要一想到他的離去,五髒六腑就會加倍絞痛,直至撕裂魂魄。
    可同樣,隻要一想到他的眉眼,那些無邊的劇痛又會稍稍平息。
    這樣的問題,猛然把餘幼嘉往逐漸墮落的意識中撈起,她總算能勉強辨析出那一直同她說話的人,應當是許久不見的童老大夫。
    不過,他怎麽能知道寄奴的名字呢?
    餘幼嘉強忍著幾乎將她撕碎的徹骨之痛,混混沌沌將眼皮掀開一條縫隙,瞧見病床前的童老大夫與二娘,下意識張口問出內心的疑惑。
    她能醒,本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可童老大夫和二娘看到她醒來之後的神色,卻很有些奇怪。
    餘幼嘉不明白兩人為什麽茫然,想再問一遍,直到張口,才後知後覺自己嘴巴裏吐出的根本不是什麽成句的言語,隻是兩個字,【寄奴】。
    她所喊一聲聲的疼,竟都是一句寄奴。
    混沌,朦朧,模糊
    所有掩蓋於她自覺不值一提中的一切,比她自己還更早分明。
    麵容與從前沒什麽變化,神色卻疲憊不少的童老大夫一邊清洗著手上血跡,一邊樂嗬嗬道
    “老夫為給你接骨,下了不少麻沸散,本以為用過量能醒就好,能醒就好。”
    “不過,餘小娘子口中所喚寄奴是誰?老夫那日一路從城外聽到城內,這兩日又聽你時常掛在嘴邊,千遍也有百遍”
    童老大夫總是這樣的老頑童做派,讓人既心生親近,又著實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餘幼嘉答不出來,索性咬牙不答。
    二娘見她醒來,似乎也放鬆不少,稍作思索後,解圍道
    “許是常在縣衙中討食的眾多狸奴們中的一隻阿妹,那狸奴是什麽花色,阿姐去替你尋來?”
    二娘自然是一等一的善解人意。
    可聽在餘幼嘉的耳朵裏,這話又連同後勁強勁的麻沸散一般上湧,令她整個頭顱都在隱隱作痛。
    好半晌後,餘幼嘉才撐著一口氣,將臉轉到另一側,假裝沒聽到。
    可這不轉不要緊,一轉便猛地對上同她相隔不遠的一張慘白人臉。
    餘幼嘉本就有些意識渙散,猛地對上這一張人臉,下意識一驚,待第二息,才反應過來,此人原是仍在昏迷的朱載。
    於是,她又隻能再一次轉臉,撐著肩處痛到幾乎能撕裂呼吸的痛感,盡可能出拚湊平穩的言語
    “朱載還沒醒?”
    隻是一句話,就讓她額角滲出不少因痛而起的細密汗珠。
    二娘撚著絹帕,坐到自家阿妹身旁,一邊小心又仔細的擦拭汗珠,一邊道
    “還沒,他的傷要重上許多,童老大夫原先說他身上不僅骨折數十處,甚至連五髒六腑都有一定損傷,不過童老大夫醫術高明,到底是把他從閻王爺手中搶回條性命。”
    “你們倆情況都不好,回來時都昏迷不醒,我們不通醫理,童老大夫一個人得照顧你們二人,我便做主,將縣衙後這間空置的屋子收拾出來,又架起通鋪,你與朱二公子各安置在左右兩側”
    “雖是於理不合,可性命攸關,這般便不用讓童老大夫來回奔走,無法兼顧兩人。”
    “你如今醒來,阿姐等等便收拾側屋,將你挪過去,也省去許多麻煩。”
    這說的‘麻煩’,自然是敷藥與擦洗時的麻煩。
    童老大夫行醫多年,倒也不是不知道有這樣的事,可仔細想想,他仍對二娘搖頭道
    “骨折骨裂的傷患最忌挪動,原先雖是權宜之策,但如今剛剛才醒,便著急挪窩,難免牽動傷處先將就幾天,起碼等傷處稍稍平穩些再說。”
    “此通鋪甚大,中間隔上些木頭,或幾層簾幔,照樣什麽都瞧不見。”
    二娘有些猶豫,求助似看向自家阿妹,餘幼嘉額間細汗擦了生,生了又擦,本也不在意這些事,隻道
    “小事,扯個簾幔就好。”
    “我躺著也是躺著,童老大夫若有事情走動,我也能順勢看著小朱載的傷勢。”
    餘幼嘉此言,本也隻為不給眾人添亂。
    可她卻萬萬沒想到,後麵會發生的事,卻還不如趁早挪動,盡管再受些肉身苦痛——
    那是,兩日後,餘幼嘉又一次昏昏沉沉醒來之時。
    身旁已多了一道簾子,而二娘端著溫熱的雞湯,正小心喂她。
    二娘從來心細,照顧病患時從不用勺,隻用洗淨晾幹的蘆葦管喂湯。
    喂時先將蘆葦管壓到雞湯中,再用手指壓住蘆葦管上的氣口,於是中空的蘆葦管內便會留住些許雞湯,放入病患口中時,就不會如勺子一般,湯液四處流散,也更好入口。
    餘幼嘉向來對二娘的體貼感到熨稱,勉強喝上幾口,又將昏迷前便惦記將淮南王來後痕跡清除等雜事一一細細詢問,待公事問完,才隨口問道
    “我受傷也有好幾日,怎麽不見其他姊妹前來看我?”
    五郎是小郎君,以他的書生迂腐氣,這幾日最多走到門口,隔門問安,便自覺滿足離去。
    可三娘,四娘,連小娘子,還有黃氏等長輩,這幾日卻是也沒瞧見的。
    二娘聞言,給她喂湯的手稍稍停頓,輕聲道
    “三娘莽撞,四娘還小,城中雖已有兵卒,可連小娘子還得操練娘子軍她們都不合適,我也就打發她們不必來了。”
    餘幼嘉本也不是希望自己床旁站滿人,聞言不覺十分在意,隻又要問問另一項公事。
    恰在此時,二娘有些突兀的抬高音量,對她道
    “阿妹,我其實心裏有一件事憋了許久,一定要同你說出來才好。”
    二娘難得有這樣鄭重的時候,餘幼嘉稍稍側目,便聽二娘咬牙道
    “先前同連小娘子一起去偷看過朱世子沐浴的事,是我牽頭做的。”
    “我早已心儀朱世子許久,所以才做了錯事阿妹要打要罵,我都自願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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