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追本窮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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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有那麽一瞬。
童老大夫覺得餘縣令在同借著同他問診的名義,來炫耀懷中的狸奴乖巧粘人。
因為此朝喜歡狸奴之人甚多,一度將其視為奇珍。前些年百姓日子好過些時,甚至還會專門選個好日子,帶著鹽與肉幹等物去選聘狸奴
沒錯,‘聘’。
如婚配一般的下聘,將狸奴風風光光迎回家。
帶狸奴回家的條件尚且如此鄭重,大部分尋常人,饒是不聘狸奴,正常也多少知道一些狸奴的脾性。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家縣令,確實也不能算是什麽‘尋常人’
童老大夫咬牙看著餘幼嘉懷中那隻雖然一看就有些惱怒,可始終沒有亮爪爪的狸奴一眼,又想起自家吃了他的飯,卻又始終不給他摸的狸奴,心中不由得為自己捏了一把辛酸淚
“不用治病,它是喜歡你嘞。”
餘幼嘉大吃一驚
“它喜歡我?”
她難道不是被狸奴大王帶著一群狸奴碰瓷了嗎?
童老大夫比她還吃驚
“你居然不知道?狸奴隻有喜歡誰,才會在誰麵前翻出肚皮,而且它若腹中呼嚕嚕叫,那多半是因為舒服”
餘幼嘉沉默,低頭往懷裏的狸奴大王看去,狸奴大王一下別過頭去,不肯看她。
若有似無的熟悉感覺又一次湧上心頭。
餘幼嘉這回終是沒有再忽視這種感覺,往懷裏緊了緊狸奴大王。
童老大夫看在眼裏,不由得奇道
“好好一小娘子,不知為何就是塊大木頭。”
“從前你表哥一瞧就喜歡你,如今這狸奴也喜歡你,你倒是一點兒都察覺不了。”
餘幼嘉抱著狸奴大王的手一僵,沒有接話,隻問道
“上次義診的事,童老大夫忙的如何?”
這城裏這段時日若是說誰最累,童老大夫肯定算一個。
不僅得在餘幼嘉和朱載間奔波,但凡有一絲空閑,還得去幫襯其他義診的大夫,半月下來瘦了一大圈。
童老大夫聞言,神色又古怪了些
“我同縣丞娘子提過此事,這回的義診,著實有些說法”
童老大夫的神色太過古怪,令餘幼嘉下意識想起在田壟上碰到的那隻流涎惡犬。
難不成,是瘟疫?!
餘幼嘉麵容一肅,卻聽童老大夫突然拍了拍大腿道
“疑難雜症沒診出來,倒是診出來三十多個有孕的寡婦喲!”
造孽,真是造孽。
尤其是大部分人都是鄉親鄰裏,童老大夫從前便知道其中有些人經曆喪夫,結果脈象一診,喜脈!
這還不是一個例外,而是最多一連十個,全部都是喜脈!
那時,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童老大夫懷疑天,懷疑地,懷疑自己老到不中用,懷疑自己畢生的醫術
更痛哭流涕於自己的名醫生涯要以一個極為不體麵的方式結束。
不過好在,其他大夫也是這個診斷,婦人們也讓他別懷疑自己。
童老大夫一言難盡的神色落入餘幼嘉的眼中,餘幼嘉沉默幾息,到底是沒有多問什麽,隻是道
“我先去瞧一眼小朱載,再去尋二姐。”
童老大夫連連點頭,旋即快步離開。
餘幼嘉抱著香香軟軟的狸奴大王進了內間,卻發現剛剛叫的幾乎撕心裂肺的朱載沒有老老實實躺在床上養傷,而是已經自己爬起,披上一身新外袍。
餘幼嘉隨口道
“終於能起身便多走走,曬曬病氣很快便會好起來,等你好起來,我便給你派一件大事給你做”
朱載的臉色比他的唇色還慘白上三分,他沉默幾息,道
“餘縣令,我今日能好些,我就要回淮南了。”
餘幼嘉正因手上的狸奴大王太重,四處查看有沒有什麽地方能擱置下手裏的地方,聽聞此話,猛地轉向朱載。
朱載不語,隻是唇色又白了幾分。
兩人彼此對站,朱載身上的傷實在太重,有些沒撐住,又緩緩坐回了床榻上。
餘幼嘉輕聲道
“淮南那邊來信讓你回去?”
不然,餘幼嘉想不到什麽法子,能讓一個被父親舍棄的重傷之人,在尚未完全脫離危險的時候執意回返。
小朱載如此想活,又怎麽能回去找死呢?
餘幼嘉心中有些想法,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麵前的小朱載卻搖了搖頭,隻輕聲道
“沒有,父王知道我的傷情,不可能會讓我回去給朱焽添堵是我自己要回去。”
自己要回去
餘幼嘉聽到這五個字,隻覺無盡的荒謬,她將狸奴大王隨手安置在自己先前的床鋪之上,方才坐到朱載身邊,輕聲道
“不該有這樣的事。”
“你別離開崇安,我最近在謀劃直搗平陽,或許還需要你的助力。”
“你安心呆在崇安,必會比回淮南要好得多,我們會將你當做親生兄弟,往後我有一口肉吃,你一定也有一口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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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幼嘉說的很輕,可卻毋庸置疑,甚至蓋過了狸奴大王被拋下後發出的一聲尖利貓叫
可狸奴大王卻似乎也知道他們二人在說什麽,在看到小朱載的眼淚一滴滴落下之後,狸奴大王又幾下輕點,到了兩人身旁,朝著小朱載挺直了身板——
【人,你可以靠在咪寬闊的胸膛上盡情哭泣。】
小朱載也確實沒客氣,隻是他痛得要命,埋不進狸奴大王的小胸膛,隻能抓著狸奴大王的尾巴抹眼淚
“我知道,我都知道隻是,我不甘心。”
不甘心。
不甘心。
曾幾何時,也有人對餘幼嘉說,‘不甘心’。
可朱載的眼淚卻和那人不同,少年的眼淚更帶意氣,含淚時,沒有楚楚可憐,隻有無限掩藏其中的銳利。
朱載道
“我恨朱焽。”
此四字猶如石破天驚,餘幼嘉卻並沒有多大意外,隻道
“比起他,先恨一下你爹。”
“那日之事實則錯在你爹,朱焽待你,實則一直不錯。”
餘幼嘉身旁正在拿貓尾擦眼淚的少年聽到她為朱焽說話,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突兀的冷笑道
“餘縣令,你還是沒懂——
朱焽的焽,從不是什麽光明之意,他此人才是真正的‘主凶’。”
“你信不信,父王不但不會同他說半分有關於我的事,朱焽也隻會以為父王來尋將他帶回淮南,而他在回去之後,還會哭著鬧著要重新來崇安?”
朱焽,主凶。
他朱焽,才是一切的罪魁禍首。
人人都說朱焽好,可沒人看到他從不顧及後果,每每都需要別人替他收尾。
而他身上那份本來能禦下的純善,偶爾出現的太不恰當,便又在他人眼裏變成了懦弱與愚蠢。
朱載捂住眼,再落下手時,從前掩藏的鋒芒已然畢露。
那是名劍初成時第一抹寒意,展露時伴隨淚光映襯於牆上,恰如滿室遊龍
“我知道父王怕我與朱焽爭,可我現在就是想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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