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儀館外的空地上，陽光依舊刺眼得讓人睜不開眼。
    屋裏賓客們正吃著祭禮的飯菜，寒暄、敘舊，熱鬧非常。可祝恩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對不起，奶奶。”他低聲呢喃，“我知道你希望今天是個充滿笑聲的日子，可我……笑不出來，至少不是發自內心的。”
    他仰頭望向那片灼亮的天空，眼底閃過一抹疲憊與空洞。
    “要是我跟著你一起走，會不會更好？”他輕聲問。
    可下一秒，他就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已經被命運多給了一段時間，不能輕易辜負。
    他靜靜站著，任陽光灑在身上，直到察覺到旁邊有人靠近。
    他皺眉偏頭，就見吳醫生正走過來，眉宇間像是壓著一座山。
    “原來你在這裏。”吳醫生歎了口氣，“我還以為你跑哪去了。”
    “我就……站在這。”祝恩淡淡回道。
    “嗯，那就好。”吳醫生點點頭。
    短暫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最終是祝恩先打破。
    “說吧。”他直接開口，“你想說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想說什麽？”吳醫生下意識撓了撓後頸。
    “因為你會跑到這裏來。”祝恩語氣平淡，“如果沒事，你不會來的。”
    “……好吧，被你說中了。”吳醫生抿了抿唇。
    “那就說。”
    對方神色有些猶豫，甚至有點……心虛。
    “你確定要聽？”
    “奶奶的事都發生了，還有什麽比那更震驚？”
    “也是。”吳醫生幹笑一聲。
    “我本可以阻止的。”祝恩的目光投向遠方，聲音低沉，“如果我能在她心髒病發前趕到，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她現在還會接受治療。”
    當他重新看向吳醫生時，卻發現對方額頭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
    “咳……對，不過，”吳醫生清了清嗓，“你不該怪自己。”
    “除了我，還有誰可怪？”
    “李哲。”吳醫生脫口而出，“全怪他。”話鋒一轉，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不對，我差點忘了正事。”
    “我想說的是——你不該怪自己，因為這件事早就寫在石頭上了。”
    “什麽意思？”祝恩皺眉。
    “這幾天我一直想告訴你，但怕你受不了。”
    “別廢話，直說。”
    “那……你別恨我。”吳醫生尷尬地笑了笑。
    祝恩心裏一沉——對方的神情，和當初告訴他自己患病時，一模一樣。
    “你奶奶的死，不隻是心髒病發作。”吳醫生緩緩道，“而是……她的身體早就走到了盡頭。”
    “你在打謎語？”祝恩的耐性在消磨。
    “你奶奶當時已經病入膏肓，治療隻能延緩一點時間。事實上，治療還讓她的身體更虛弱。”
    “不可能！”祝恩猛地抬頭，“她最後的體檢報告隻是貧血和輕微感染，她明明沒事！”
    “我也這麽以為。”吳醫生喃喃，“可我忽略了一個異常——她的健康狀態在一周內好轉得太快。”
    “結果……我錯了。甚至——檢測結果也是錯的。”
    “開什麽玩笑？檢測結果怎麽會錯？”
    吳醫生沉默片刻，直視他的眼睛，緩緩吐出那句顛覆性的話：
    “因為——那份檢測結果，不是她的。”
    空氣瞬間凝固。
    “……你剛才說什麽？”祝恩不敢置信地問。
    吳醫生揉亂了自己花白的頭發，“那天我照例幫她做血檢，結果發現情況惡化，於是追加了一份全套深度檢查——和你那次一樣。巧的是，你們的樣本在同一天送去德國的特殊實驗室。”
    “他們的技術全球頂尖。”
    “但是——”他忽然爆了句粗口，“他們的服務爛透了，把你們的名字搞反了！”
    祝恩覺得自己像在聽惡作劇，“攝像機在哪？這不是個好笑的惡作劇。”
    “這不是玩笑。”吳醫生神情嚴肅，“要是能當笑話就好了……不對，也不好。總之，要是沒搞錯，你早就會知道——你奶奶很快會離開。”
    他用力甩了甩頭，“唉，這說出來怎麽都不對。”
    “總之——奶奶去世的當天晚上，我收到了德國實驗室承認錯誤的郵件。看到你那麽失魂落魄，我一時沒敢說。”
    “那實驗室！連標簽都能搞錯，我一定告到他們破產！”他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可祝恩已聽不進去。
    他腦中隻有一句話在回響——
    “所以，真正命不久矣的人……是奶奶？”
    吳醫生重重點頭，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而你，祝恩——”
    “——不會那麽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