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河底的暗流裹著冰碴，撞在青石壘成的祭壇上碎成齏粉。言兮的指尖撫過壇心那盞青銅孤燈，燈芯跳動的幽藍火焰忽明忽暗，映得石壁上十萬道劍痕如蛇群遊走。她腕間銀鐲的裂痕中滲出霜氣，與燈火糾纏成寒霖的字跡：
    "殘局終須盡，孤燈照孽緣。"
    "這燈芯……"淩淵的弑神槍尖挑開燈罩，鎏金血珠濺在火焰上竟凝成冰花，"燒的是往生河水精。"他豎瞳驟縮，槍纓纏著的霜魄銀絲突然繃直，"寒霖那瘋子，把整條河的命脈煉成燈油！"
    暗處忽然響起機括轉動的吱呀聲。十二尊無麵石像破水而出，手中銅鈸刻滿言兮輪回時的命格。為首的祭司石像喉間滾出沙啞的偈語："孤燈燃盡日，往生河幹時——"鈸麵突然裂開，鑽出千百條生有逆鱗的蠱蟲，"請河主歸位！"
    言兮的雪發絞碎三隻蠱蟲，巫蠱絲卻穿透石像眉心扯出團冰霧。霧中浮出寒霖執棋的虛影，他指尖的黑子正壓在命盤"死門"："師妹可知這盞燈為何永不滅？"虛影忽然將棋子按入自己眼眶，"因我剜了十萬怨魂的眼珠做燈芯。"
    淩淵的龍尾掃塌兩尊石像，逆鱗灰凝成的火鳳卻在水底燃不起半分："裝神弄鬼！"他獠牙咬碎石像手臂，碎石中竟露出半截龍骨，"老子的骨頭也敢拿來墊祭壇？"
    "龍君誤會了。"戴青銅儺麵的女子自燈影中浮現，手中提著的琉璃燈籠裏蜷縮著隻獨眼嬰孩，"這些龍骨是仙君當年從焚天穀撿的——"她掀開繈褓，嬰孩掌心赫然刻著淩淵的逆鱗紋，"您醉酒打碎往生碑那夜，可是仙君替您補了三千亡魂的命數。"
    言兮的銀鐲突然收緊，骨刺紮入腕骨滲出金血。血珠墜入燈焰的刹那，祭壇四角浮出八十一局殘棋，每局棋盤皆用巫蠱絲纏著言兮的情劫："難怪我每世輪回……"她扯斷一根蠱絲，棋局中立刻傳出嬰孩啼哭，"都像被人提著線的傀儡！"
    儺麵女子忽然摘下麵具，露出與棲梧一模一樣的臉："阿姊還不明白？"她指尖燃起青丘狐火，火中浮出寒霖剜心的畫麵，"仙君每替你擋一次天劫，就要在往生河底刻一局棋——"狐火突然裹住孤燈，"這八十一局殘棋，是他用魂飛魄散換你的生路！"
    淩淵的弑神槍刺穿女子咽喉，濺出的卻不是血，而是細碎的星砂。砂粒在水流中凝成寒霖的殘魂，他殘破的婚書被暗流衝開，朱砂小字竟在石壁上投下血影：
    "孤燈盡，殘局破，寧負蒼生不負卿。"
    祭壇突然崩塌。十萬劍痕中竄出鎖魂鏈，鏈尾拴著的冰棺裏浮出言兮第一世的屍身。寒霖的虛影撫過棺中女子眉心，一縷霜魄鑽入言兮後頸："這局棋最大的劫……"殘魂在鎖鏈絞殺中消散，"原是我舍不得。"
    孤燈驟滅的刹那，往生河底升起三百盞引魂燈。每盞燈芯都蜷著片寒霖的殘魂，異口同聲地呢喃：
    "燈滅局未終，癡人……"
    餘音被翻湧的暗流吞沒，唯剩一盞殘燈漂向河眼深處，燈影裏依稀映出句新讖：
    孤燈燼，孽緣熄，萬裏山河葬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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