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蒲公英裹著青銅鈴鐺飄向天際，童謠聲裏忽然混入木魚敲擊的脆響。淩淵的龍尾掃開遮眼的絨絮，鎏金豎瞳映出十丈外歪斜的土地廟——褪色的黃幡下坐著個敲木魚的灰衣僧人，腳邊陶缽裏盛著的卻不是齋飯，而是半截生著綠毛的斷指。
    "施主腕上銀鈴，沾著往生河的因果。"僧人抬起溝壑縱橫的臉，渾濁左眼竟與巫蠱穀大長老一模一樣，"貧僧等了二十年，總算等到寒霖仙君養的蠱成熟了。"
    言兮的雪發突然絞住陶缽，缽中斷指卻化作青煙纏上她手腕。淩淵的弑神槍尖抵住僧人眉心時，發現他袈裟下露出半截桃木杖——正是大長老那柄掛著骷髏頭的凶器。
    "奪舍？"淩淵的逆鱗泛起血光。
    "是續命。"僧人枯瘦的指尖突然插入自己左眼，摳出的眼球裏鑽出碧眼蠱蟲，"當年寒霖用弑神槍碎我肉身，卻不知我將本命蠱種在這遊方和尚體內……"
    話音未落，土地廟轟然坍塌。煙塵中衝出七具纏滿符咒的屍傀，腐爛的指縫間皆攥著褪色的紅綢。言兮的霜劍斬斷最近那具屍傀頭顱時，發現它脖頸處係著的銀鈴竟刻著"棲梧"二字。
    "師姐的貼身物件……"她瞳孔猛然收縮，"你挖了她的墳？"
    僧人癲笑著扯開衣襟，胸口皮膚下凸起遊動的蠱蟲："何止是墳？巫蠱穀這三十年煉的十萬藥人，可都等著河主的輪回血來養魂呢！"
    淩淵的龍焰燒穿三具屍傀，焦臭味中突然爆開劇毒紫霧。言兮揮袖凝出冰牆時，瞥見霧中浮現寒霖執劍剖心的幻象——青年仙君正將染血的情絲係在桃枝上，樹下埋著七口貼滿符咒的黑棺。
    "是噬魂陣！"灰影掠過，紫衣女子揮鞭卷走即將觸及言兮的毒霧。青蕪腕間銀鈴撞出清響，鞭梢毒刺紮入僧人肩頭，"大長老把本命蠱移到了後山枯木林！"
    地麵突然裂開深淵，腐朽的桃樹根須如巨蟒纏住眾人腳踝。淩淵的弑神槍劈斷根莖時，濺出的黑血竟在虛空凝成寒霖提筆繪符的模樣。青年殘魂的指尖點向西北方，朱砂混著金箔的字跡轉瞬即逝：
    "枯木藏春塚，邪靈食夢魘。"
    青蕪的骨鞭突然指向地平線："是返魂樹！"
    十裏外的山坳中，本該焦黑的枯木林竟抽出翠綠新芽。藤蔓纏著具水晶棺懸在樹冠間，棺中少女穿著言兮第九世輪回時的嫁衣，心口插著的正是那支刻"言"字的桃木簪。
    "那是仙君用北海冰晶仿製的軀殼。"青蕪揮鞭擊碎襲來的屍傀，"他原想等引魂香養足您的魂魄，就讓您借這身體重生……"
    言兮的銀鈴突然發出悲鳴，水晶棺中的少女猛然睜眼。枯木林瘋狂生長，新生的嫩芽轉眼變成赤紅尖刺，將途經的飛鳥絞成血霧。少女自棺中飄然而出，嫁衣下擺鑽出千百條帶倒刺的藤蔓。
    "阿姊好狠的心。"少女開口竟是寒霖的嗓音，指尖撫過心口桃木簪，"寧可要條龍，也不要我備的嫁衣？"
    淩淵的龍嘯震碎半數藤蔓，逆鱗灰凝成鎖鏈纏向少女咽喉。少女輕笑著化作青煙，再凝形時已貼在言兮背後，染著蔻丹的指甲抵住她後心："師兄替你換了七次命，你倒用弑神槍碎他元神？"
    言兮的霜劍突然調轉劍鋒刺穿自己肩頭，劍刃透過身體紮入少女眉心。金血濺在枯木上燃起幽藍火焰，少女麵容在火中扭曲成寒霖痛楚的模樣："師妹這一劍…當真痛快……"
    "裝神弄鬼！"淩淵的龍爪捏碎少女頭顱，爆開的卻不是血花，而是漫天桃木香灰。灰燼中浮現出三百童男童女的虛影，個個心口插著刻霜紋的銀釘，手拉手唱起空靈歌謠：
    "枯木春，邪靈生，穿嫁衣的新娘吃魂靈……"
    青蕪突然咳出大口黑血，皮膚下鼓起遊動的蠱蟲："是食夢蠱！大長老把整片枯木林煉成蠱甕了！"
    土地廟方向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七根刻滿巫蠱紋的石柱破土而出，柱頂琉璃盞內跳動著幽綠火焰。僧人盤坐在中央石柱上，腐爛的皮肉正被蠱蟲啃食重組："當年寒霖在此地屠我巫蠱穀三千弟子，今日便用十萬冤魂助河主飛升……"
    言兮的雪發絞住石柱時，發現琉璃盞裏燃著的竟是寒霖的殘魂。淩淵的弑神槍刺穿僧人胸膛，卻被蠱蟲凝成的屏障反彈回來。青蕪的骨鞭突然纏住言兮手腕，將她拽向水晶棺方向："仙君在棺底留了東西！"
    棺槨底部用金箔刻著微型陣法，陣眼處嵌著枚帶血的龍鱗。言兮的銀鈴觸到龍鱗時，整片枯木林突然靜止，寒霖的虛影自水晶棺中浮現："師妹若見到此刻幻象，說明為兄終究沒能逆天改命……"
    青年殘魂的指尖輕點虛空，浮現出三百年前巫蠱穀血戰的場景——年輕的寒霖正將言兮的殘魂封入龍鱗，自己卻被大長老的桃木杖貫穿心口。
    "枯木林的返魂樹需用龍血澆灌。"寒霖的虛影開始消散，"為兄私心想著…若你某日攜淩淵來此……"
    話音未落，靜止的枯木突然暴長。藤蔓纏住淩淵龍尾往地底拖拽，裂開的地縫中湧出腥臭血泉。青蕪揮鞭斬斷藤蔓時，嫁衣少女的冷笑聲自四麵八方傳來："師兄舍不得用的龍血，我來替他取！"
    言兮突然將霜劍刺入心口，金血順著劍刃澆在水晶棺上。棺中陣法迸發刺目白光，十萬冤魂的哭嚎聲中，枯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嫁衣少女麵容扭曲著化作桃木雕像，僧人身上的蠱蟲紛紛自爆成血霧。
    "以心頭血祭陣…你瘋了！"青蕪想去拽言兮，卻被淩淵的龍尾卷到安全處。
    凋零的枯木林中央緩緩升起青銅鼎，鼎中懸浮著枚冰晶凝成的桃花。寒霖殘魂最後的聲音隨風飄來："這片桃林本是為你種的…師妹，春日賞花時…莫忘溫酒……"
    淩淵的弑神槍突然刺穿青銅鼎，鼎中桃花碎成星芒。他接住昏厥的言兮，鎏金豎瞳死死盯著星芒聚攏處——那裏浮現出寒霖被十萬冤魂撕扯的殘影，青年仙君正將染血的情絲係在枯萎的桃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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