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墜落的轟鳴尚在耳畔，寒霖殘魂消散處的虛空突然漫起紫霧。淩淵攬著言兮急退時，發現鎏金鱗片觸及霧氣竟開始剝落。霧中影影綽綽現出村落輪廓，簷角銅鈴響的卻是往生河水的嗚咽聲。
    "閉息！"蓑衣老翁從枯井中躍出，竹簍裏竄出七隻碧眼蟾蜍，"這霧是拿巫蠱穀藥人的腦髓煉的，沾膚即腐！"
    言兮的雪發結成屏障，卻在觸及紫霧時燃起青焰。老翁甩出張符咒貼在她眉心，渾濁的眼珠突然翻成慘白："丫頭頸後的蠱斑發作了，可是碰過帶霜紋的屍油？"
    淩淵的弑神槍抵住老翁咽喉，槍尖卻穿透虛影紮進井壁。真正的蓑衣人早已出現在言兮身後，枯爪捏著她後頸蠱斑："寒霖仙君當年為鎮這蠱毒，可是剜了十二個生辰契合的童男女心頭肉……"
    紫霧陡然濃稠，村落化作扭曲的義莊。七口黑棺在霧中漂移，棺蓋縫隙滲出粘稠的紫液。老翁的蓑衣突然爆開，露出爬滿蠱蟲的軀體："仙君替我養了二十年屍蠱，今日該還禮了！"
    淩淵的龍尾掃碎三具棺槨，飛濺的腐屍卻凝成言兮的模樣。假身們脖頸掛著青銅鈴，吟唱的童謠與黑鴉啼血聲共鳴："紫霧濃，殺陣凶，師兄師妹死局中……"
    言兮的霜劍劈開假身，劍刃卻被鈴鐺卡住。老翁的蠱蟲趁機鑽入她袖口，腕間銀鈴突然炸響，鈴芯迸發的金芒竟映出寒霖在義莊調香的場景——青年正將言兮的巫蠱血滴入紫霧，每滴血落下，皮膚便潰爛一分。
    "他竟用自己的身子試藥？"淩淵的逆鱗灼穿老翁胸膛，卻發現對方心口嵌著塊帶霜紋的玉牌。
    老翁癲笑著摳出玉牌，牌上浮現寒霖被毒霧蝕骨的畫麵："仙君求我煉霧時，可是生生熬了七日七夜呢……"蠱蟲突然自七竅湧出，"他說這霧能引動人心最怕的回憶，不知河主看到了什麽？"
    紫霧倏然化作銅鏡，映出言兮最恐懼的畫麵——寒霖執劍刺穿淩淵逆鱗，而她親手將弑神槍捅進師兄心口。鏡中寒霖嘔著血笑："師妹這一槍，比當年利落多了……"
    "破！"淩淵的龍嘯震碎銅鏡，碎渣卻凝成鎖鏈纏住言兮腳踝。霧中傳來木屐聲，戴儺麵的巫祝搖著人皮鼓走來，鼓麵繪著言兮輪回九世的慘狀："仙君在每口棺底都刻了河主的死法，可要細看？"
    言兮的雪發絞碎人皮鼓，爆開的血霧裏浮現寒霖蜷縮在地窖的畫麵。青年十指摳進青石地磚，皮膚下的紫霧如活物遊走，他卻顫抖著在染血的帕子上寫："師妹畏寒，來年冬日需備……"
    巫祝的儺麵突然裂開，露出棲梧腐爛半邊的臉："好師妹，師姐這副身子可還入眼？"她撕開胸口的皮肉，露出跳動的心髒上插著的桃木釘，"寒霖當年為取我心頭血煉藥，可是活剖了三次呢！"
    淩淵的弑神槍貫穿心髒時，整片紫霧劇烈翻湧。村落坍縮成丹爐形狀，爐壁刻滿言兮與寒霖並肩作戰的浮雕。爐底跪著個被鐵鏈貫穿琵琶骨的少年，聽見腳步聲抬頭，竟與淩淵有七分相似。
    "兄長……"少年嗓音沙啞，"你終於來救阿曜了……"
    淩淵的逆鱗突然劇痛，記憶如毒蛇撕咬靈台——三百年前北海平叛，他親手將墮魔的胞弟鎮在寒冰獄，為何此處會出現少年形貌的淩曜？
    "幻象而已。"言兮的銀鈴纏住淩淵手腕，"紫霧在挖你心魔！"
    少年突然暴起，鐵鏈化作蛟龍纏住二人："兄長當年斷我龍角時，可想過會遭報應？"他指尖紫霧凝成利刃，"比如讓這位河主，嚐嚐剜心之痛……"
    淩淵的龍爪捏碎幻象時，丹爐頂蓋轟然閉合。爐內燃起幽綠火焰，火中浮現寒霖被鐵鉤吊起的殘軀。青年仙君的脊骨被抽出半截，正將染血的霜紋刻在爐壁上："紫霧需以龍血為引，師妹若至此……"
    言兮的金血突然沸騰，爐壁霜紋與她心口金紋共鳴。寒霖的殘影在火中轉身，白骨可見的手指隔空描摹她的輪廓："這殺陣原是為你備的重生爐，可惜……"
    爐外傳來重物撞擊聲，紫衣女子揮鞭劈開爐頂。青蕪渾身是血地拽出二人，骨鞭纏著的竟是老翁的殘軀："仙君在陣眼埋了破陣符！快尋東南方第三盞人皮燈籠！"
    紫霧中忽然亮起千百盞燈籠，每盞都映著寒霖隕落的畫麵。言兮的銀鈴觸到東南方那盞時，燈籠突然化作青銅鼎，鼎中飄出的卻是她送給寒霖的第一支玉簪。
    "簪中有毒……"青蕪揮鞭擊碎玉簪，斷口處滲出黑血，"仙君明知是毒，卻戴了三百年……"
    淩淵的弑神槍突然刺向虛空，槍尖撞出個戴鬥笠的侏儒。那人懷中的陶罐摔碎在地，爬出的竟是縮小版的巫蠱穀大長老："龍君好眼力！可惜這紫霧殺陣已成，你們……"
    言兮的雪發絞碎陶罐，罐底掉出塊帶血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後直指地底，寒霖虛影自羅盤升起："師妹，毀掉養屍窖的……"
    地麵轟然塌陷，露出深不見底的血池。池中浮著九十九具水晶棺，每具棺內都封著言兮的仿製品。池心玄鐵柱上捆著個青衣道姑，她抬頭露出與璿璣一模一樣的容貌："河主若再不決斷，紫霧就要漫出南疆了！"
    青蕪突然咳出黑血，皮膚下鑽出紫色藤蔓："仙君在我體內種了霧種……快殺了我！"
    淩淵的逆鱗剛要落下，血池中突然伸出寒霖白骨森森的手。那隻手握住言兮腳踝，池底傳來青年支離破碎的嗓音："別怕……"
    紫霧在此時凝成巨掌拍下，淩淵的龍身盤成屏障。血水飛濺中，道姑突然自爆，碎肉裏迸發的金光映出寒霖真正的留言——那九十九具替身棺槨，每一具都存著他為言兮擋劫時碎掉的魂魄。
    "師兄連魂飛魄散都要算計……"言兮的金淚墜入血池，池水突然沸騰。寒霖的白骨化作鎖鏈纏住紫霧源頭，池底升起他最後備下的玉簡：
    "紫霧為卿鑄輪回，殘魂替汝承殺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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