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的桃花瓣落在阿澈掌心時，嬰孩突然攥緊了那半截焦黑的筆杆。淩淵的龍尾掃開紛飛的花雨，逆鱗映出桃林深處晃動的身影——青衫女子倚著虯曲的老桃樹，腕間翡翠鐲子磕在樹幹上叮咚作響，驚起棲在枝頭的三眼烏鴉。
    "這筆杆上的霜紋，倒是與故人劍鞘上的刻痕如出一轍。"女子屈指彈落袖口桃瓣，露出的手腕內側赫然烙著巫族月牙圖騰，"河主可知，寒霖仙君臨終前，往南溪埋了九十九隻玉鐲？"
    言兮的雪發絞住飄至眼前的桃瓣，發梢卻在觸及女子袖口時驟然繃直——那翡翠鐲子內圈浮著層猩紅血絲，正隨著女子脈搏微微搏動，像極了輪回第七世她見過的"噬心蠱"。
    阿澈忽然在淩淵懷中掙紮起來，嬰孩赤足踢散的桃花竟在空中凝成卦象。女子輕笑一聲摘下玉鐲，鐲身映出寒霖執筆繪圖的虛影："小公子這占星術，倒比仙君當年更精妙些。"她突然將玉鐲擲向卦象中央，"不如算算，這鐲子該戴在誰手上？"
    淩淵的龍爪捏碎玉鐲，翡翠碎片卻化作青煙纏住言兮手腕。桃林無風自動，三百片花瓣凝成寒霖撫琴的模樣，青年殘魂的指尖拂過虛弦："玉鐲需至親之血開封，師妹……"
    "月蕪，你越界了。"
    瘴霧中傳來拐杖點地的悶響，駝背老嫗提著白骨燈籠蹣跚而至。燈籠紗麵繪著巫族獻祭圖，每道血跡都恰好匯向鐲心："仙君與老身的契約裏，可沒說能讓外人碰噬心鐲。"
    言兮的霜劍劈開青煙，劍氣觸及老嫗的燈籠時卻驟然消散。阿澈突然啼哭，赤足金血滲入桃樹根部，地底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九具青銅棺破土而出，棺蓋上密密麻麻釘著的，全是刻霜紋的翡翠玉鐲。
    "婆婆何必動怒？"月蕪的指尖撫過棺槨，翡翠鐲子如活物般攀上她小臂，"當年仙君剜心求我鑄鐲時，說的可是"待桃林開至九重，便讓言兮親手試鐲"。"她突然扯開衣襟，心口跳動的玉石上嵌著半截玉鐲，"您瞧，這契約還熱乎著呢。"
    淩淵的逆鱗突然灼穿霧靄，鎏金光束照亮棺內景象——寒霖的殘軀蜷縮其中，三千銀發纏著翡翠鐲鏈，腕骨被玉鐲邊緣磨得血肉模糊。老嫗的白骨燈籠突然炸裂，爆開的螢火中浮現青年被鐵鉤吊在祭壇的畫麵："每月朔月取心頭血養鐲，仙君這癡病……當真是藥石罔效。"
    阿澈的赤足突然踏上棺槨，嬰孩眉心的逆鱗紋滲出金血。月蕪腕間玉鐲應聲而碎，翡翠碎片凝成寒霖執筆的虛影："噬心鐲需兩情相悅者同戴，師妹可願……"
    言兮的雪發絞碎虛影，發梢卻被突然現身的墨袍男子攥住。那人麵上覆著白玉麵具，指節叩了叩棺槨："河主撕了仙君三百年布局，如今連最後這點念想也要毀去？"他袖中滑出枚帶血的玉扣，正是言兮輪回第四世嫁衣上的佩飾，"當年他跪求我鑄鐲時，扣子上的血還沒幹透呢。"
    桃林深處傳來編鍾悶響，九名戴銀鈴的巫女抬著玄冰榻緩步而來。榻上少年生著與寒霖八分相似的眉眼，腕間翡翠鐲子正隨著鍾聲收縮，勒得蒼白皮膚滲出血珠："姑姑……"他扯出個慘淡的笑，"父君說……待噬心鐲認主……就能見到娘親……"
    "阿琅閉嘴！"月蕪突然甩出蠱蟲封住少年雙唇，轉身時裙擺掃落的桃花凝成匕首，"河主不妨猜猜，仙君用親子養了二十年的噬心鐲，究竟是為試誰的真心？"
    淩淵的龍尾掃塌三具青銅棺，鎏金鱗片卻被翡翠碎屑劃出血痕。老嫗的骨杖插入地脈，桃樹根係突然暴長纏住阿澈："自然是試龍君舐犢之情——仙君料定你舍不得這孩子，才將噬心蠱種在玉鐲裏！"
    阿澈的啼哭陡然淒厲，嬰孩赤足金血在桃林上空繪出星圖。墨袍男子突然捏碎白玉麵具，露出布滿咒文的臉——竟是當年為言兮試藥毀容的巫醫白蘞："河主可還記得，您第四世小產時，仙君用這副皮囊換過安胎藥？"
    言兮的霜劍停在白蘞咽喉處，劍身映出寒霖剜心的畫麵。青年正將染血的玉扣按入白蘞潰爛的傷口："待噬心鐲現世……護好她……"
    月蕪的翡翠鐲子突然套上阿澈手腕，嬰孩眉心逆鱗紋瞬間轉為漆黑。淩淵的龍爪捏住她脖頸，卻在觸及咒文時被反噬灼傷："解藥！"
    "解藥是河主的真心啊。"月蕪癲笑著扯開衣襟，心口玉石嵌著的另半隻玉鐲開始發燙，"仙君當年同我賭咒，說您寧肯親手弑子也舍不得傷他分毫……"她突然咳出黑血，血珠凝成寒霖寫契書的場景，"您瞧，契書還在這兒呢！"
    桃林突然下起血雨，九重花瓣凝成寒霖執筆的模樣。青年殘魂撫過阿澈發頂，虛握的掌心掉出枚玉鐲："這局棋……終究是賭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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