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河的漣漪尚未平息，阿澈眉心血靈芝的毒紋已蔓至耳後。言兮的雪發掃過嬰孩滾燙的額頭，忽覺腳下淤泥中傳來異動——腐朽的河床裂開蛛網般的縫隙，一截森白指骨破土而出，骨節上纏繞的青銅鎖鏈刻滿巫族滅族那日的星象圖。
    "是古神墓的引路屍！"
    瘸腿的守墓人杵著人骨杖從霧中踉蹌而出，腰間懸著的六角銅鈴與寒霖劍穗上的配飾一模一樣。他獨眼瞥向裂縫中升起的青銅碑，碑文被血垢糊住的縫隙裏滲出腥臭黏液："三百年了……寒霖仙君到底還是把你們引來了……"
    淩淵的龍尾卷起罡風掃開撲來的腐屍，逆鱗卻被青銅鎖鏈上的咒文灼出青煙。阿澈突然掙開言兮懷抱，赤足踏在屍骨堆砌的河灘上，嬰孩足心血紋觸及地麵的刹那，整片幽冥河驟然沸騰。九具纏滿符咒的石棺破水而出，棺蓋上用隕鐵釘釘著三百張人皮，每張人皮額間都點著與阿澈同款的朱砂痣。
    "仙君好狠的心！"對岸峭壁傳來女子尖笑，藥王穀殘存的紫袍長老踏著屍傀躍下。她枯爪扯開衣襟，露出心口跳動的血靈芝——菌絲正從她七竅鑽出，凝成寒霖執劍的虛影："連親兒子的生辰八字都刻進人皮引路符，就為開這吃人的古神墓！"
    言兮的霜劍劈碎三具石棺，爆開的屍毒中卻浮出寒霖布陣的畫麵。青年跪在祭壇剜骨為釘，每釘入一根，便往身側冰棺中嬰孩的眉心點一滴血："待墓開之時……讓澈兒……咳……別睜眼……"
    守墓人突然將人骨杖插入地脈，腐爛的皮肉簌簌脫落，露出玉石雕琢的骨架。他空洞的眼窩望向阿澈，下頜骨開合間發出金石相擊的聲響："小公子可知，你每滴血都在喂這墓裏的東西？"骨指突然刺入自己胸腔，扯出團跳動的螢火，"就像仙君當年剖我髒腑煉成長明燈！"
    古神墓的青銅門轟然洞開，門縫中溢出的不是陰氣，而是灼人的金芒。淩淵的逆鱗離體化作光盾，卻在觸及門扉時被霜紋反噬——那紋路竟與寒霖心口的裂痕如出一轍。阿澈的啼哭陡然淒厲，嬰孩足心血紋在門前凝成卦象，三百張人皮引路符無風自動，拚湊出寒霖最後的筆跡：
    "萬骨鋪路日，故人當歸時。"
    紫袍長老的屍傀突然暴走，腐爛的指尖抓向阿澈後心。言兮的雪發絞住屍傀脖頸，發梢觸及屍毒時驟然枯萎。守墓人的玉石骨架突然暴漲，骨節間鑽出的青銅鎖鏈纏住墓門："仙君以巫族全族性命為祭，等的就是今日——河主，您可莫辜負他這番癡心！"
    墓室深處傳來編鍾悲鳴，九重玉階上陳列的並非棺槨，而是寒霖三百年來換過的殘破身軀。每具軀殼心口都插著柄霜紋短刃，刃柄纏著的褪色發帶正是言兮曆次輪回的遺物。最末那具冰棺中，青年仙君雙手交疊於胸前，掌中握著的桃木小舟還沾著往生河水——正是言兮初遇他那日，隨手折給路邊乞兒的玩具。
    "師尊……"
    墓室陰影中走出個戴青銅儺麵的少年，手中提燈映出他與寒霖七分相似的下頜。他掀開儺麵，右臉爬滿與守墓人同款的玉石紋路："您教我用活人煉長生鎖時，可沒說最後要鎖的是自己魂魄。"提燈突然炸裂，燈芯裏爬出條雙頭蠱蟲，"這墓裏九萬九千具屍骨，可都念著您呢！"
    阿澈突然伸手抓向虛空，補天珠青光籠罩冰棺。寒霖真身的睫毛顫了顫，唇角凝結的冰晶簌簌而落："澈兒……閉眼……"沙啞的尾音淹沒在屍山血海的轟鳴中，三百具巫族遺骸自地底爬出，每具骸骨眉心都嵌著片帶血的桃木符。
    守墓人的玉石骨架寸寸皸裂，爆開的碎屑凝成張星圖："仙君用命換的局，該收網了——"他獨眼突然迸發金光，古神墓穹頂應聲塌陷，露出外麵翻湧的雷雲，"這墓本就是為你母子備的渡劫舟！"
    紫袍長老的屍身突然融化，血靈芝菌絲纏住阿澈腳踝。淩淵的龍嘯震碎半數菌絲，逆鱗血濺在寒霖冰棺上。青年真身忽然睜眼，霜紋自心口蔓至整座墓室："師妹……這次不騙你……"他染血的指尖撫過言兮淚痕，"往前走……莫回頭……"
    萬具枯骨突然跪拜，骸骨堆砌的甬道盡頭升起盞青銅燈。燈焰中浮著言兮輪回九世的剪影，而每道影子背後，都有個正在咳血的寒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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