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中蒸騰的黑霧還未散盡，言兮的雪發已被罡風絞碎三寸。阿澈蜷在淩淵懷中，嬰孩眉心補天珠裂開的紋路正不斷滲出青金色血絲，那些血珠墜入井底寒霖殘魂的掌心，竟凝成串剔透的鈴鐺——與言兮腕間三百年前碎裂的那對銀鈴，分毫不差。
    "叮鈴——"
    井沿垂落的白綾無風自動，綾緞末端係著的青銅鈴撞上言兮手背。她猛然抬頭，見枯井旁的老槐樹枝椏上懸著道素白身影——女子廣袖垂落如鶴翼，足尖將觸未觸井水，頸間白綾上斑駁的褐痕蜿蜒成符，正是往生河古籍中記載的"贖罪咒"。
    "雲蘅師姐……"淩淵的逆鱗突然震顫，鎏金豎瞳映出女子袖口暗繡的霜紋，"你不是死在焚魂陣裏了？"
    白綾忽然繃直，女子低垂的頭顱緩緩抬起——腐爛半邊的麵龐上，完好的那隻眼睛淌下血淚："龍君也信了那套說辭？"她指尖撫過頸間勒痕，腐肉間鑽出條碧眼蛭蟲，"當年寒霖師兄親手給我係上這白綾時，說的可是"待贖罪咒成，便送你去見言師妹"。"
    言兮的霜劍劈開兩條噬魂蛭，劍氣卻被白綾盡數吸收。阿澈突然伸手抓向虛空，嬰孩指尖穿過女子虛影，扯出段泛黃的記憶——寒霖正將哭喊的雲蘅吊上槐樹，青年染血的指尖在白綾上寫咒，每落一筆，樹根便鑽出條噬魂蛭。
    "他用我的肉身養蛭三百年……"雲蘅的虛影飄落井沿，腐爛的指尖點向阿澈心口，"如今又要用親子補全這贖罪咒——師兄啊師兄，你待這位小師妹，當真癡心得緊。"
    井底突然傳來鎖鏈崩斷的轟鳴，寒霖殘魂自黑水中浮起。青年破碎的虛影握住言兮執劍的手，引著劍尖刺向自己心口："白綾需至親血染……才能破咒……"
    "你休想！"雲蘅的白綾突然暴長，纏住阿澈脖頸將人拽向井口，"既然師兄舍不得，便讓這小孽種替我贖罪——"
    淩淵的龍尾掃斷白綾，逆鱗血濺在槐樹根部的符咒上。樹皮皸裂處突然湧出汩汩清泉，水中浮著枚玉玲瓏——正是言兮輪回第七世贈與寒霖的定情信物。阿澈的赤足突然踏上水麵，嬰孩足心血紋觸及玉玲瓏的刹那，整株古槐開滿血色桃花。
    "原來藏在這兒……"雲蘅癲笑著撕開衣襟，心口跳動的玉石裏封著半截白綾，"師兄剜我心頭肉刻咒時，可沒說過要把陣眼煉成定情物！"
    三百道白綾自井底衝天而起，每條綾緞都映著寒霖布陣的畫麵。青年跪在暴雨中剜骨為釘，將雲蘅的殘魂縫入蛭王脊骨："待言兮途經此井……讓阿澈……咳……毀去玉玲瓏……"
    言兮的雪發絞住三條白綾，發梢觸及寒霖殘魂時驟然僵住——那些所謂的"贖罪咒文"，分明是往生河古籍中失傳的護魂陣。淩淵的逆鱗劈開纏向阿澈的白綾，爆開的罡風中浮現寒霖最後的布局：青年正將雲蘅的魂魄引入玉玲瓏，霜紋劍尖挑斷自己一縷發絲，"待阿澈觸及此物……便能解你魂縛……"
    "假的！都是假的！"雲蘅的虛影在血桃樹下扭曲，白綾纏住自己脖頸，"他騙我魂飛魄散鎮住往生裂隙，轉頭卻將護魂陣刻在你的信物裏——"腐肉突然爆開，萬千蛭蟲凝成劍刃刺向言兮，"我要你嚐嚐被至親背叛的滋味！"
    阿澈的啼哭陡然淒厲，補天珠青光漫過古槐。寒霖殘魂突然凝實，霜紋纏住雲蘅的劍刃："當年你說願助我護她……"青年指尖拂過玉玲瓏，"這白綾懸頸的罪孽……我從未想讓你獨擔……"
    井水突然倒流，三百白綾盡數沒入玉玲瓏。雲蘅在青光中碎成星塵，最後的詛咒混著血桃花瓣飄落："寒霖……你連魂飛魄散都要算計……"
    言兮接住墜落的玉玲瓏，機關轉動的刹那，槐樹根部的泉眼浮出卷帛書。寒霖的字跡被水漬暈開，唯有一行小字清晰如新：
    "白綾非贖罪，護卿千秋歲。"
    淩淵的龍尾卷起阿澈時，枯井深處傳來鎖鏈輕響。寒霖真身自水底坐起，三千銀發纏著褪色的白綾，頸間勒痕正隨著玉玲瓏的光暈緩緩愈合："這次……真的……不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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