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花的香氣尚未散盡，梧桐木的枝葉忽地無風自顫。言兮指尖剛觸到花瓣邊緣，整片新生的梧桐林驟然蒙上一層血霧。淩淵的龍鱗在霧中泛起焦黑紋路，他猛地抬頭望向蒼穹——本該澄澈如洗的天幕此刻翻湧著粘稠的血色，雲層深處傳來髒器蠕動的悶響。
    "是歸墟血海……"赤炘殘魂凝成的火苗突然爆開，火星濺在琉璃棺上燒出猙獰巫咒，"寒霖當年封印的噬天蟒，在吞吃金烏真火！"
    阿澈的虛影在血霧中忽明忽暗，嬰孩嬉笑著捧起一汪血雨。猩紅水珠穿透他半透明的手掌，落地竟化作扭動的蠱蟲："爹爹養的魚……餓了呢……"
    琉璃棺蓋突然炸裂，青鸞翎羽被血雨腐蝕成灰。梧桐木根係處湧出腥臭血泉，泉眼咕咚作響地吐出半具白骨——骨架上纏著的霜紋鎖鏈，分明是三百年前寒霖束發用的那條！
    "師姐退後！"
    淩淵的龍尾卷起颶風掃開血泉，逆鱗卻被腐蝕得滋滋作響。他徒手扯斷心口新生的護心鱗，鎏金血液潑灑處，血霧短暫退散三尺："赤炘！金烏焚天杵還能用嗎？"
    回答他的是一聲淒厲鴉啼。十二位金烏長老的琉璃袍被血雨蝕穿，裸露的皮膚上浮出鱗甲狀咒文。為首的長老突然撕開衣襟，心口日輪印中鑽出條雙頭血蟒："寒霖……你騙我們吞了噬天蟒的卵！"
    言兮的霜紋劍驟然迸發青焰，劍鋒刺入血蟒七寸卻濺起黑血。阿澈的虛影忽然凝實幾分，嬰孩赤足踩住掙紮的蛇頭："小蛇不乖……"冰魄右眼淌下的血淚化作鎖鏈，"爹爹說要剝皮燉湯……"
    血海深處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整片梧桐林拔地而起。根係間纏著的青鸞屍骸突然睜眼，三百道怨魂齊聲嘶吼："寒霖神王以吾等血肉飼蟒，今日該償債了！"
    "胡說！"淩淵的龍爪捏碎兩具屍骸，卻被怨氣腐蝕得血肉模糊，"當年北海之戰，是你們自願……"
    "自願成為陣眼？"血泉中浮出個渾身纏滿水藻的女人，她殘缺的左臂掛著龍族禁地的鎏金牌，"龍君可知這噬天蟒的第三隻眼，是用我東海鮫人公主的淚珠煉化？"
    阿澈忽然咯咯輕笑，虛影穿過女人身軀。嬰孩指尖勾出一縷湛藍魂絲，塞進嘴裏嚼得嘎吱作響："姨娘的眼珠……比爹爹藏的糖甜……"
    言兮的霜紋突然暴長，青焰裹住失控的嬰孩虛影。她腕間冰魄晶石滾燙欲裂，寒霖的歎息自晶石內滲出："阿兮，帶他去歸墟……"
    "休想！"
    血海突然裂開深淵，九頭巨蟒托著青銅王座破浪而出。王座上端坐的白發男人戴著半張龍鱗麵具，露出的下頜與淩淵有七分相似："三弟，當年你親手將我推入歸墟時，可想過噬天蟒會啃食我的魂魄？"
    淩淵的護心鱗盡數炸裂，龍血在虛空勾出禁咒："二哥？！你不是戰死在……"
    "戰死在寒霖劍下！"男人撕開衣袍，心口碗大的疤痕中鑽出條霜紋小蛇，"你們敬仰的神王，用我的心頭血喂了三百年的蟒！"
    阿澈的虛影突然凝成實體，嬰孩赤瞳中映出巨蟒額間的第三隻眼——那瞳孔深處沉浮的，赫然是寒霖執劍剜心的畫麵！稚嫩童音陡然森冷："二伯父的魂魄……臭了……"
    噬天蟒的九顆頭顱同時噴出血焰，梧桐木在火中扭曲成猙獰鬼爪。金烏長老們不受控地結陣，日輪印中流出的卻是汙血："寒霖在我們識海種了蠱！"
    言兮的霜紋劍突然脫手，劍身裹著青鸞魂火刺向王座。龍鱗麵具應聲碎裂，露出半張爬滿蠱蟲的臉："青鸞聖女，你可知當年寒霖求娶你，隻因你的心頭血能溫養噬天蟒？"
    阿澈忽然痛苦蜷縮，七竅中鑽出血色蟒紋。嬰孩脖頸浮現霜紋掐痕，嗓音在稚嫩與陰鷙間切換："爹爹說……二伯的逆鱗……要留給阿澈磨牙……"
    歸墟血海徹底沸騰，無數冤魂順著浪尖撲向阿澈。淩淵的龍軀炸成血霧，神魂凝成金鍾罩住言兮母子："去歸墟眼！寒霖在那裏留了……"
    話音未落，金鍾已被血浪腐蝕穿透。噬天蟒的毒牙刺入阿澈肩頭，嬰孩卻嬉笑著抓住蛇信："小蛇餓了嗎……"冰魄右眼突然爆開強光，"阿澈喂你吃更好的……"
    三百青鸞怨魂自他瞳孔湧出，瘋狂啃食巨蟒血肉。王座上的男人癲笑震碎血浪，手中龍槍刺向言兮後心："寒霖！看著妻兒魂飛魄散吧！"
    千鈞一發之際，血海深處浮出盞熟悉的赤蓮燈。燈芯爆開的強光中，寒霖殘魂執劍架住龍槍，霜紋劍身卻爬滿裂痕："二哥，你當年私放噬天蟒禍亂東海……"
    "那也好過你拿三界蒼生養蠱！"龍槍震碎殘魂，餘波將阿澈掀入血海漩渦。嬰孩下沉時，腕間墨玉棋盤殘片自發重組，每一枚棋子都映出不同時空的慘象。
    言兮縱身躍入漩渦，青鸞火在血水中灼出氣罩。阿澈的繈褓已被染成猩紅，冰魄右眼正在吞噬血海怨氣："娘親……阿澈的肚子好漲……"
    "吐出來！"言兮徒手摳進嬰孩喉嚨，扯出的卻是條霜紋小蛇。小蛇額間日輪印驟亮，血海突然以阿澈為中心形成漩渦。
    海麵傳來淩淵神魂最後的龍吟："吞了歸墟眼……"
    噬天蟒的九顆頭顱同時咬住漩渦邊緣，王座男人撕開胸膛，露出體內跳動的血色晶石："以神王血脈為引，噬天蟒今日……"
    阿澈忽然睜開雙眼，左瞳赤紅如血海，右眼澄澈似冰魄。嬰孩雙手插入自己心口，扯出團跳動的青焰："爹爹給的……不能喂蛇……"
    血海在刹那靜止，歸墟眼深處浮出座冰棺。棺中寒霖的屍身突然坐起，手中握著的正是當年剖心的霜紋短刃。
    "阿澈，看好了……"
    屍身引著短刃刺入血色晶石，"歸墟要這樣封……"
    血海倒灌的轟鳴中，王座男人與噬天蟒同時崩解。阿澈的虛影在血雨中逐漸透明，最後一片衣角消散時，冰魄晶石內傳出熟睡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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