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枯骨生花證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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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隕戰場。
    風,是凝固的悲歌。吹過嶙峋的斷戟殘戈,發出嗚咽的低鳴。天空是永恒的鉛灰色,沒有日月星辰,隻有巨大的、如同凝固血淚般的空間裂痕橫亙天幕,散發出混亂的罡風。大地被厚厚的灰白色骨粉覆蓋,如同鋪著一層肮髒的雪。無數巨大的、形態各異的骸骨半埋其中,有斷裂的龍脊,破碎的鳳翼,如山巒般的巨人枯骨,還有扭曲的、難以名狀的異獸遺骸。它們沉默地指向灰暗的天穹,無聲訴說著那場埋葬了諸神的浩劫。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以及一種被億萬神魔怨念浸透的、沉甸甸的悲傷。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唯有永恒的衰敗與死寂。
    一點冰藍,在灰白的骨粉中沉浮。
    淩無雪的魂影蜷縮著,如同被冰封的蝶。幽藍冰焰微弱得隻剩下一層薄薄的光暈,勉強包裹著虛幻的魂體。魂光深處,徵羽的琴魂靈光沉寂如死石,素商的翎羽印記也黯淡無光,唯有那點源自佛子寂滅餘燼的冰冷氣息,如同頑強的根須,深深紮入靈魂本源,維係著最後一點存在。
    白衣女子靜靜地懸浮在不遠處。
    寬大的素白鬥篷在死寂的罡風中紋絲不動,兜帽低垂,遮住了一切神情。她手中那根冰晶短杖的杖頭,星月寶石流淌著柔和卻堅韌的光暈,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淩無雪瀕臨潰散的魂光與外界那足以凍結、侵蝕神魂的神魔死氣隔離開來。這屏障如同最精密的囚籠,阻止了魂光的徹底逸散,卻也隔絕了外界任何可能喚醒她的氣息。
    她的目光,平靜無波地落在淩無雪身上,又掃過這片埋葬了無數神隻的絕望墳場。仿佛在等待,又仿佛在審視。
    時間,在這片死寂之地失去了刻度。
    不知過了多久。
    蜷縮的冰藍魂影,極其微弱地…動了一下。
    如同深埋凍土下的種子,被一絲微弱的地熱喚醒,裂開了第一道縫隙。
    “呃…”
    一聲源自靈魂深處的、充滿了極致痛苦與茫然的呻吟,在淩無雪沉寂的意識中蕩開。守護星火,那點幽藍冰焰的核心,如同被投入火星的寒潭,極其艱難地、掙紮著……重新點燃!
    冰焰搖曳,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曆經涅盤後獨有的、冰冷的堅韌。
    意識碎片艱難地凝聚。
    痛…無處不在的痛!
    魂體被強行撕裂、本源被過度消耗的反噬,如同億萬根冰針,狠狠紮在意識的每一個角落!比歸墟的風暴更冷,比弑神槍的鋒芒更銳!
    外界…哪裏?
    死寂…無邊無際的死寂…還有那濃鬱到化不開的神魔怨念…比葬神原更古老…更絕望…
    阿澈…徵羽…素商…玉宸子懸頸的白綾…九曜崩毀的血與火…還有…那墨跡未幹的魂血絕筆…
    混亂的記憶碎片如同狂暴的雪崩,在初醒的意識中衝撞!巨大的悲慟、憤怒、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對佛子安危的恐慌,瞬間淹沒了剛剛凝聚的清醒!
    “阿澈——!!!”
    一聲淒厲到撕裂靈魂的意念尖嘯,猛地從淩無雪魂影中爆發出來!幽藍冰焰瘋狂暴漲,試圖衝破那星月屏障的束縛!徵羽的琴魂應激而發,發出尖銳卻混亂的顫音!素商的翎羽印記也爆發出微弱的白光!
    她要回去!回到歸墟!回到阿澈身邊!那絕筆墨跡未幹!那“等我”的承諾尚未兌現!他為了感應她強行撕裂歸墟降臨,又被那該死的星月鎖鏈禁錮!他此刻如何了?!
    瘋狂的掙紮在星月屏障內爆發!冰藍魂光如同困獸,不顧一切地衝擊著那看似柔和卻堅不可摧的光暈!每一次衝擊,都讓本就虛弱的魂體更加黯淡,冰焰更加搖曳!
    “安靜。”
    一個清冷、平靜、如同冰泉滴落玉石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淩無雪混亂的意識中響起。
    是那白衣女子。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淩無雪靈魂中的狂瀾。沒有斥責,沒有安撫,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漠然。
    隨著聲音,冰晶短杖的杖頭,星月寶石光芒微微一凝。
    嗡!
    籠罩淩無雪的星月光暈驟然收縮、加壓!一股強大而冰冷的穩定之力,如同無形的冰棺,瞬間將她的魂體連同那爆發的幽藍冰焰,死死按在原地!所有掙紮的意念如同撞上了無形的冰山,被強行凍結、平息!
    淩無雪魂影劇震!冰焰魂眸中爆發出巨大的屈辱與憤怒!她死死“瞪”向那素白的身影,意念帶著泣血的尖嘯“放開我!我要回去!阿澈他——!”
    “他死不了。” 白衣女子的聲音依舊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兜帽微微抬起,陰影下似乎有一道目光穿透了空間,落在淩無雪燃燒的魂眸上。“倒是你。魂光渙散,本源枯竭,若非這點寂滅餘燼吊著命,早已化為這神隕戰場的一縷怨念塵埃。此刻回去,是嫌他承受的寂滅反噬還不夠重?還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冰冷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淩無雪的憤怒與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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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
    她如今這殘破之軀,如何穿越無盡虛空,如何對抗歸墟死寂?回去,除了成為阿澈的拖累,讓他分心,讓他承受更大的反噬…還有什麽用?
    那墨跡未幹的“等我”,難道要成為一句空談?成為壓垮他最後意誌的稻草?
    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憤怒。幽藍冰焰猛地一滯,劇烈搖曳起來,傳遞出深沉的痛苦與絕望。
    白衣女子似乎並不在意她的情緒變化。她握著短杖的手微微一轉,杖尖指向這片戰場中心,那片骸骨堆積最為密集、神魔怨念幾乎化為實質的區域。
    “看到那株‘骨靈花’了麽?”
    淩無雪下意識地順著杖尖方向“看”去。
    在無數巨大骸骨堆積的縫隙深處,一株奇異的植物,正頑強地生長著。
    它不過尺許高,通體呈現出一種死寂的灰白色,如同最劣質的玉石雕琢。沒有枝葉,隻有一根筆直、布滿螺旋狀骨紋的莖稈。莖稈頂端,並非花蕾,而是一顆拳頭大小、如同人類顱骨般的慘白“花苞”!花苞表麵布滿了細密的裂痕,裂痕深處,流淌著粘稠如血、散發著濃鬱死亡氣息的暗紅色漿液,仿佛隨時會滴落。
    這花苞散發出的氣息,充滿了極致的死亡、怨毒與…一種詭異的、試圖吞噬一切生機的貪婪!它是這片神隕戰場無盡死氣與神魔怨念孕育出的邪物!是死亡本身開出的“惡之花”!
    “骨靈花開,吞噬神性殘輝,壯大己身,花開九轉,可化形為‘骨神’,為禍一方。” 白衣女子的聲音毫無波瀾,“但,它亦是這片戰場死寂法則的具象化節點。若有人能…逆轉生死,於枯骨之上,令其綻放出真正的‘生’之花…”
    她頓了頓,兜帽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虛空,落在了淩無雪魂光深處那點沉寂的佛子寂滅餘燼之上。
    “以寂滅死意為根,以守護悲願為壤,以涅盤魂光為引…”
    “或可…證得一絲…不滅神性。”
    “唯有神性,方能承載歸墟之路,方能…真正靠近他。”
    證神性?!
    淩無雪魂影劇震!冰焰魂眸死死盯著那株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骨靈花。
    逆轉生死?在枯骨之上,在無盡死寂之中,讓這吞噬神性的邪物,綻放出真正的生命之花?
    以阿澈的寂滅死意為根?以她守護的悲願為壤?以這涅盤的殘魂為引?
    荒謬!瘋狂!幾乎是天方夜譚!
    但…這卻是白衣女子指出的,唯一的生路!唯一可能讓她擁有重返歸墟、兌現“等我”承諾力量的道路!
    希望的火苗,在絕望的冰原上,極其微弱地燃起。
    冰冷,卻帶著焚盡一切的決絕。
    “如何…做?” 淩無雪的意念不再有憤怒,隻剩下冰冷的、破釜沉舟的平靜。
    白衣女子沒有回答。
    她隻是握著冰晶短杖,對著淩無雪魂影,輕輕一點。
    嗡!
    籠罩淩無雪的星月屏障瞬間消失!
    與此同時,一股無法抗拒的、帶著空間挪移之力的柔和光暈包裹住她的魂影!
    下一刻!
    淩無雪隻覺天旋地轉!
    她的魂體已被瞬間挪移,直接出現在了那株散發著濃鬱死氣的骨靈花——慘白花苞的正前方!距離不過三尺!
    恐怖的死亡怨念與吞噬生機的貪婪氣息,如同億萬根冰冷的毒針,瞬間刺入她毫無屏障的魂體!徵羽的琴魂發出痛苦的哀鳴,素商的翎羽印記應激爆發出純淨白光竭力抵抗!幽藍冰焰瘋狂搖曳,魂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虛幻!
    骨靈花那慘白的花苞似乎感應到了“獵物”的靠近,猛地一顫!花苞表麵的裂痕瞬間擴大!粘稠如血的暗紅漿液如同活物般蠕動,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一股強大無比的吸力從花苞中心爆發,瘋狂撕扯著淩無雪的魂光,要將她連同那點寂滅餘燼、守護悲願、涅盤魂光…一同吞噬,化為它花開九轉的養料!
    “呃啊——!” 淩無雪魂影劇震,巨大的痛苦與靈魂被撕裂的恐懼瞬間淹沒意識!她本能地想要後退,想要逃離這死亡的深淵!
    “生根。”
    白衣女子清冷的聲音,如同定魂的鍾磬,在她靈魂深處響起。沒有鼓勵,沒有安慰,隻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生根…以寂滅死意為根…
    淩無雪燃燒的冰焰魂眸中,最後一絲猶豫被冰冷的決絕取代!
    逃?無處可逃!退?便是永墮沉淪!唯有向前!向死而生!
    “阿澈…助我!”
    意念的尖嘯在心中炸響!魂光深處,那點沉寂的佛子寂滅餘燼,仿佛感應到了她絕境中的呼喚與守護的悲願,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地——搏動了一下!
    一股純粹的、冰冷的、終結萬物的寂滅死意,如同沉睡的巨龍蘇醒,瞬間從魂光核心爆發,順著淩無雪的意念引導,悍然湧向那株骨靈花!
    嗤——!!!
    寂滅死意撞上骨靈花吞噬生機的恐怖吸力!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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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無聲的湮滅與對抗!
    骨靈花慘白的花苞劇烈震顫!花苞裂痕中流淌的暗紅漿液如同被投入強酸的油脂,發出“滋滋”的哀鳴,瞬間凝固、變得灰敗!那股吞噬生機的吸力,在純粹的寂滅死意麵前,如同遇到了克星,被硬生生地阻隔、抵消了大半!
    但寂滅死意並非滋養!它同樣在侵蝕著骨靈花的本源!花苞表麵灰敗的區域飛速蔓延,整個花株都開始散發出一種瀕臨死亡的腐朽氣息!
    “固本。”
    白衣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固本…以守護悲願為壤…
    淩無雪強忍著魂體被兩股恐怖力量撕扯的劇痛,冰焰魂眸死死鎖定那灰敗的花苞!徵羽的琴魂靈光在她意誌的強行引動下,爆發出清越而堅韌的鳴響!無數道無形的守護音波,混合著她對佛子刻骨的思念、對承諾的執著、對逝者的悲憫(徵羽、素商、甚至玉宸子…),化作一股純粹而堅韌的悲願之力,如同溫暖的泉水,源源不斷地注入那被寂滅死意侵蝕的骨靈花莖稈!
    悲願之力與寂滅死意,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骨靈花這死亡法則的容器內,形成了詭異的平衡!灰敗的蔓延停止了,花苞的震顫也平複下來。花株仿佛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眠狀態,既不吞噬,也不死亡。
    “孕魂。”
    最後兩個字,如同最終的審判。
    孕魂…以涅盤魂光為引…逆轉生死…令枯骨生花…
    淩無雪看著那株陷入沉眠的骨靈花,又感受著自己這具瀕臨潰散、僅靠執念維係的殘魂。她知道,最後一步,需要什麽。
    她的魂影,在死寂的罡風中,緩緩舒展。
    冰焰魂眸中的冰冷與決絕,化為一片近乎虔誠的平靜。
    她不再抵抗骨靈花殘留的微弱死氣侵蝕。
    反而,將最後殘存的、所有的涅盤魂光,連同那燃燒的幽藍冰焰,連同徵羽的琴魂共鳴,連同素商的翎羽印記…將她淩無雪存在的最後證明——毫無保留地、如同祭獻般,朝著那慘白的花苞——緩緩“擁抱”而去!
    魂光在靠近。
    花苞在無聲地“注視”。
    時間仿佛凝固。
    就在淩無雪的魂光即將徹底融入花苞的刹那——
    嗡!
    魂光深處,那點佛子的寂滅餘燼,似乎感應到了她即將徹底的“消亡”,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帶著一絲恐慌的波動!
    同時,骨靈花那慘白的花苞,在寂滅死意、守護悲願與涅盤魂光三種力量的共同作用下,核心處,一點極其微小、卻純粹無比的——生機綠芒,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縷晨曦,驟然亮起!
    “開——!!!”
    淩無雪的意念在靈魂消散前,發出了無聲的呐喊!
    轟——!!!
    無法形容的奇異景象,在這埋葬了無數神魔的絕望墳場之上——悍然綻放!
    那株死寂的骨靈花,通體爆發出刺目的白光!灰白色的莖稈寸寸龜裂、剝落!露出內裏流動著翠綠生機的、如同翡翠雕琢般的全新枝幹!頂端那慘白的顱骨花苞,在刺目的白光中猛地炸開!
    沒有汙穢的漿液!
    隻有無數片純淨無瑕、如同最上等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花瓣,層層疊疊、聖潔無比地——盛放開來!
    花瓣中心,並非花蕊。
    而是一點凝練到極致、燃燒著幽藍冰焰的——魂光之種!那種子如同微縮的星辰,核心處,一點寂滅死意化為漆黑的根須,無數守護悲願化為翠綠的脈絡,涅盤魂光化作冰藍的火焰,完美交融!一種超越了生死界限、帶著永恒不滅意味的、微弱卻本質崇高的氣息——神性之光——從那種子之中,悄然彌漫開來!
    枯骨生花!
    於神隕之地,於無盡死寂之中,以寂滅為根,以悲願為壤,以涅盤為引,淩無雪燃盡殘魂,終證得一絲——不滅神性!
    聖潔的白玉之花在灰白的骨粉之上輕輕搖曳,散發著純淨的生機與微弱的神性輝光,與周圍無盡的死亡與怨念形成了最震撼、最諷刺、也最神聖的對比!
    白衣女子靜靜地看著這株逆天而生的神性之花,看著花心那點燃燒的魂光之種。素白鬥篷在死寂的風中微微拂動。兜帽之下,那抹淡色的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彎起了一個難以察覺的弧度。
    “第一步…”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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