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玄霜凝刃斬心魔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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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翅鵬皇留下的煌煌神威與灼熱氣息尚未完全消散,百鬼冰峽卻已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風雪似乎都被方才那驚天動地的降臨與離去所震懾,變得遲疑而稀薄。
冰牙部落的族人們,大多帶傷,相互攙扶著,臉上混雜著劫後餘生的茫然、對未知強者的敬畏,以及看向玄冥殿幾人時的驚疑與仇恨。
裘老道臉色灰敗,踉蹌著衝向冥玨嵌入的那麵冰壁,手忙腳亂地試圖將昏迷不醒、氣息萎靡的少主從冰窟窿裏摳出來。鐵屠則手持巨刃,守在一旁,銅鈴大的眼睛警惕又恐懼地掃視著四周,尤其是曦兒的方向,再無之前的囂張氣焰。少主重傷,裘老受創,他們此刻已徹底失去了主動權。
铩族長拄著巨斧,劇烈喘息著,環視一片狼藉的峽穀和受傷的族人,剛毅的臉上肌肉抽搐,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無奈的歎息。他走到曦兒身邊,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那頭依偎在曦兒身旁、低聲哀鳴的月光靈鹿,又看向曦兒蒼白卻異常平靜的臉。
“恩人…” 他聲音幹澀,“那些人是玄冥殿的…此事恐怕難以善了…” 大宗門的睚眥必報,他早有耳聞。
曦兒沒有立刻回答。她正輕輕撫摸著白鹿冰涼柔軟的皮毛,指尖殘留的赤蓮之力緩緩梳理著它受創的經脈和被冥玨箭矢撕裂的傷口。那支烏箭蘊含的玄冥寒氣極為歹毒,若非白鹿本身是極寒靈獸,又有她及時救治,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她的體內同樣不好受。強行引爆冥玨的箭矢,又被玄冥寒毒侵入,經脈如同被無數冰針反複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腑的劇痛。新生的冰火本源在對抗寒毒的同時,也帶來一種奇異的、冷熱交織的撕裂感。
但比身體更難受的,是神魂深處翻湧的不安與…心魔。
輪回鎖破碎時的極致痛苦與解脫… 天劫之下焚燒一切的恐懼與決絕… 鬼簫老祖萬魂嘶嚎的怨毒… 墨玉棋盤乾坤倒轉的法則混亂… 還有方才,冥玨那視人命如草芥的冰冷貪婪與殺意…
一幅幅畫麵,一種種極端情緒,如同無數破碎而鋒利的鏡片,在她識海中瘋狂旋轉、切割,試圖將她的意誌撕成碎片。尤其是冥玨最後那誌在必得卻又充滿汙穢貪婪的眼神,與記憶中銀叟窺視深淵魔胎的眼神隱隱重疊,勾起她最深的恐懼與憤怒。
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與暴戾在胸中積聚,仿佛有一股毀滅的衝動,想要將眼前的一切,連同自身的不安,都徹底焚毀、冰封!
赤蓮之心的跳動因此而微微加速,火焰變得躁動不安;冰魄之力則更加沉寂冰冷,仿佛要凍結一切情感。
這是力量快速增長與接連遭遇極端境況後,必然產生的心魔漣漪。若不能及時斬斷,輕則修為停滯,重則走火入魔,被自身力量反噬。
她深吸一口冰原凜冽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從哀鳴的白鹿身上移開,看向不遠處那株雪雲芝曾經停留、此刻隻留下一小塊翻起凍土的地方,鼻翼間似乎還縈繞著那一絲被金鵬烈焰淨化前、極其細微的腥甜偽香。
真與偽,善與惡,掠奪與守護…這世間的界限,有時模糊得令人心寒。
“族長,” 她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異常的平靜,“麻煩還未結束。玄冥殿不會善罷甘休,此地不宜久留。你需盡快帶領族人遷徙,遠離這是非之地。”
铩族長麵色一凜,重重點頭:“我明白。隻是恩人你…” 他看向曦兒依舊蒼白的臉色和那身殘破的衣衫,擔憂道:“你的傷…”
“我自有去處。” 曦兒打斷他,目光再次落回白鹿身上。這頭靈鹿因她而遭劫,她不能置之不理。而且,它似乎…知道些什麽。關於這片冰原,關於那些深埋的秘密。
她嚐試著用一絲微弱的神念,混合著安撫的意念,輕輕觸向白鹿的意識:“你能帶我去…安全的地方嗎?能幫你徹底療傷的地方。”
白鹿抬起頭,清澈的大眼望著她,似乎聽懂了。它掙紮著想要站起,前蹄卻依舊無力。曦兒小心地攙扶住它,將更多的赤蓮生機之力渡過去。
就在這時,那一直警惕盯著這邊的裘老道,似乎終於將冥玨從冰壁中弄了出來,給他喂下了幾顆丹藥。冥玨咳嗽著醒來,臉色慘白如鬼,一睜眼便滿是怨毒地看向曦兒和白鹿的方向,嘴唇蠕動,似乎想說什麽,卻被裘老道死死按住。
裘老道對著曦兒和铩族長的方向,艱難地拱了拱手,聲音幹澀地說道:“今日…是我等冒犯…多有得罪…還請…高抬貴手。我玄冥殿…必有厚報…” 話語是求饒,但那眼神深處隱藏的屈辱與陰狠,卻逃不過曦兒的感知。
厚報?怕是秋後算賬的厚報吧。
曦兒冷漠地掃了他們一眼,沒有回應。她現在無力徹底留下他們,強行衝突隻會讓冰牙部落遭受更大損失。這筆賬,暫且記下。
她收回目光,全部心神再次沉入體內,對抗寒毒,平複躁動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審視自身,直麵心魔。
識海之中,那些紛亂的碎片再次襲來。父親的消散,母親的離別,深淵的汙血,畫骨師的墨筆,冰窟的絕望,天劫的毀滅…以及剛剛冥玨的貪婪與殺意…
痛苦、憤怒、恐懼、悲傷…種種負麵情緒如同潮水,試圖將她淹沒。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父母犧牲的幼童時代… 又變成了那個在葬骨荒原被輪回鎖折磨、掙紮求生的脆弱靈魂… 又感受到了麵對墨玉棋盤法則崩潰時的渺小與絕望…
“放棄吧…” “你很累了…” “掙紮有什麽用?最終還不是毀滅…” “就像他們一樣…” “融入黑暗…融入冰冷…就此長眠…”
無數充滿誘惑與絕望的低語,在她心底響起,那是心魔的具現,是她自身恐懼與疲憊的投影。
曦兒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嘴角再次溢出一縷鮮血。一旁的铩族長和白鹿都感受到了她氣息的不穩定,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不能沉淪!
曦兒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她瞬間清醒了一絲!
她想起父親燃燒神魄時那決絕而充滿希望的目光… 想起母親化作花瓣時那溫柔而堅定的守護… 想起赤煉那嫌棄卻一次次伸出的援手… 想起铩族長和冰牙族人毫無保留的庇護與犧牲… 想起自己一路走來,每一次瀕死邊緣的不甘與掙紮!
“我的路,還沒走完!” “我的仇,還未曾報!” “我的答案,還未找到!” “我——不能倒在這裏!”
一聲無聲的咆哮,在她靈魂深處炸響!
她不再去抗拒那些紛亂的記憶與情緒,而是以一種決絕的意誌,主動將它們——凝聚!
以神魂為爐,以意誌為火!
將所有的痛苦,凝為冰魄之寒! 將所有的憤怒,凝為焚天之焰! 將所有的恐懼與悲傷,化為淬煉的基石!
在她識海中央,那一點曆經磨難而不滅的靈識之光,驟然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一柄無形無質、卻蘊含著曦兒全部精神意誌與過往感悟的——心念之刃,緩緩凝聚成形!
這刃,一半透明如萬載玄冰,折射出所有經曆過的冰冷與絕望,鋒銳足以凍結靈魂! 另一半熾烈如赤蓮業火,燃燒著所有的不甘與憤怒,灼熱足以焚盡虛妄!
“斬!”
曦兒在心中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厲喝!
那柄冰火交織的心念之刃,帶著她一往無前的決絕信念,悍然斬向識海中那些翻騰的、糾纏的、試圖吞噬她的心魔碎片!
嗤——!
沒有聲音,卻有一種仿佛靈魂被徹底洗滌、撕裂又重生的極致感覺!
那些紛亂的幻象、誘惑的低語、絕望的情緒,在心念之刃下,如同遇到陽光的冰雪,紛紛消散、湮滅!
不是抹除,而是斬斷其與自身意誌的糾纏,明辨其虛妄的本質,將其化為純粹的經曆與感悟,沉澱下來,成為她道心的一部分!
一念清明,魔障頓消!
曦兒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熔金的瞳孔,此刻深邃如同古井,再無半分躁動與不安。左眼的冰藍更加純粹透徹,右眼的赤焰更加內斂灼熱。一種經曆過極致混亂後的絕對平靜,一種斬破虛妄後的堅定與通透,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雖然臉色依舊蒼白,傷勢依舊沉重,但她的氣息卻變得異常沉穩、凝練。神魂的疲憊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輕盈與強大感。
玄霜凝刃,斬卻心魔。
道心,自此更加圓融堅定。
她緩緩吐出一口帶著冰晶與火星的濁氣,感覺體內躁動的冰火本源也隨之平複了許多,雖然依舊虛弱,卻不再有失控的風險。
她低頭,看向身旁似乎感受到她變化、不再哀鳴、而是用溫順目光看著她的白鹿,輕輕拍了拍它的脖頸。
“我們走吧。”
她攙扶著白鹿,緩緩站直身體,對一旁看得有些呆住的铩族長點了點頭,然後目光平靜地掃過遠處敢怒不敢言的玄冥殿三人,最終望向了冰峽更深邃、更寒冷的遠方。
那裏,是白鹿意識中傳遞來的、模糊的指引方向。
前路未知,但她心中已無迷茫與恐懼。
唯有手中刃,心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