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趙桓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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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朱福狗急跳牆,傾巢而出,正說明他們怕了!”
    “怕這蓋子被徹底掀開!”
    他霍然起身,動作帶著一種久居深宮磨礪出的利落。
    “李大人,此刻不是憂懼之時。”
    “當務之急,是立刻將此物,連同州橋、醉仙樓兩處截殺之鐵證,星夜呈送定王殿下!”
    “唯有殿下,方能以雷霆之勢,調動力量,將這毒瘤一舉剜除!”
    “遲則生變,朱福這條瘋狗,必會做垂死掙紮!”
    李孝壽深吸一口氣,胸腔裏翻湧的血氣與寒意似乎被王若衝話語中的某種力量壓下了些許。
    他明白,自己已無路可退,從州橋遇襲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和這木盒綁在了一起。
    “李某明白!但憑內侍安排!”
    “隻是,如何將這燙手山芋平安送至殿下手中?”
    “剛剛的局麵,可是瞞不住的!”
    “此刻,這醉仙樓外,隻怕已經全是各家的眼睛。”
    “況且,朱家也不會善罷甘休!”
    “硬闖確是下策。”
    王若衝眼中寒光流轉,走到緊閉的窗前,側耳傾聽。
    樓外,清理戰場的拖拽聲、傷員的呻吟、甲胄碰撞聲交織。
    遠處,開封府巡夜梆子單調的敲擊聲,一聲聲,仿佛敲在人心上,更襯得醉仙樓內死一般的沉寂。
    空氣中殘留的血腥氣混合著燈油味,沉甸甸地壓著。
    王若衝盯著紫檀木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木紋,腦中飛速權衡著將這份足以引爆汴京的罪證送出重圍的路徑。
    樓外,朱福的爪牙定然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已將此地圍得水泄不通。
    “大人!大人!”
    陳七的聲音裹挾著重甲碰撞的急促鏗鏘,毫無預兆地撕裂了室內的寂靜。
    門被猛然推開,他竟未等通傳便闖了進來——這是平日裏絕不可能發生的僭越。
    他臉上糊著血汙與塵土,神情是極度震驚,甚至忘了最基本的禮數,聲音因強烈的衝擊而變調:“樓外……樓外來人了!是……是定王殿下的車駕!”
    “什麽?”
    王若衝渾身劇震,手中的紫檀木盒差點脫手!
    饒是他對自家王爺極為了解,此刻也難掩臉上的震驚。
    而李孝壽,更是猛地從軟榻上站起,眼睛死死盯住陳七。
    “千真萬確!”
    陳七用力點頭,語速快得像要追趕時間,“卑職在樓頂布設弩位,親眼所見!”
    “殿下輕車簡從,但隨扈皆是王進王教頭親手錘煉的精銳!”
    “此刻,車駕……車駕已到樓前!”
    “蘇隊將正在下麵……下麵迎駕!”
    他胸膛起伏,顯然也被這石破天驚的消息衝擊得心緒激蕩,難以自持。
    王若衝隻覺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頭頂,隨即又被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取代。
    定王殿下!
    竟親身駕臨此地。
    在這血肉橫飛、危機四伏的當口。
    這意味著什麽?
    在這剛剛經曆血腥廝殺、屍骸未寒、危機四伏的戰場之上。
    這意味著什麽?是殿下對局勢的掌控力遠超自己的預估?
    還是……局麵已凶險到殿下不得不親身涉險,以確保萬無一失?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心緒,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隼:“李大人!快!隨我下樓迎駕!”
    那承載著潑天秘密的木盒,此刻不再是唯一的焦點。
    殿下親臨,其本身所代表的意義和力量,已超越任何物證!
    他一把抄起木盒,不容分說地塞進李孝壽懷裏,動作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護好它!親自呈給殿下!”
    李孝壽下意識地抱緊木盒,冰冷的紫檀觸感此刻卻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直燙手心。
    定王親至!
    這個消息像一道撕裂陰雲的強光,瞬間驅散了他心中盤踞大半的惶恐與絕望。
    他重重一點頭,官袍下擺因急促轉身而地揚起。
    兩人幾乎是衝出雅間,陳七緊隨其後。
    樓梯上,雜亂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裏急促回響。
    而樓下大堂,燈火通明。
    方才彌漫的慘烈頹敗與濃重血腥,似乎被一股無形的、沉重的威壓強行驅散開些許。
    蘇隊將帶著所有還能勉強站立的少年和甲士,分列兩旁。
    人人帶傷,衣甲染血,傷口仍在隱隱作痛,卻都竭盡全力挺直了腰背。
    他們的眼神複雜地交織著疲憊不堪、傷痛難忍,以及一種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重新點燃的、微弱卻灼熱的期盼。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鎖在那扇剛剛緊閉、此刻正被兩名甲士用盡全力、緩緩重新拉開的沉重朱漆大門上。
    “嘎吱——呀——”
    門軸幹澀沉重的轉動聲,在死寂的大堂裏顯得格外刺耳,牽動著每一根緊繃的神經。
    門外,並非預想中車馬喧囂、甲士如林的場麵。
    夜色依舊濃稠如墨,深不見底。
    隻有幾盞氣死風燈在初春的冷風中搖晃不定,昏黃的光暈勉強勾勒出一個挺拔、沉靜的身影輪廓。
    趙桓一身玄色素麵常服,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平靜得像深不見底的寒潭水。
    身邊隻跟著寥寥幾名護衛,但個個身形凝練,眼神沉穩內斂,氣息收斂,鋒芒深藏卻令人不敢小覷。
    他步履沉穩,邁步跨過門檻,目光平穩地掃過地麵——那裏,青石板上大片大片尚未清理幹淨的暗紅血跡觸目驚心。
    幾塊破碎的盾牌、散落的箭矢,無不在訴說著剛剛的慘烈戰況。
    他的視線緩緩移過兩旁那些渾身浴血、傷痕累累、有的甚至需要相互攙扶才能站穩,卻依舊頑強挺立、不肯倒下的少年與甲士。
    最後,這目光落在了疾步迎上前來的王若衝和李孝壽身上。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沉重得讓人窒息。
    所有的視線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釘在那位年輕親王身上。
    王若衝搶前幾步,毫不猶豫地屈膝跪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沾染著黏膩血汙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奴婢王若衝,叩見殿下!”
    “奴婢無能,致使殿下親臨險境,奴婢……萬死難辭其咎!”
    他的聲音竭力維持平穩,卻仍能聽出一絲極力壓製的波動,混雜著深深的後怕、強烈的自責。
    以及對眼前這位主子行事莫測、竟敢親身犯險的複雜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