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沉重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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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虎側著頭,用一隻充血的、怨毒的眼睛,死死盯著吳捕頭和他手下捕快們臉上那無法掩飾的驚駭、蒼白與恐懼的表情。
    喉嚨裏發出一陣低沉而扭曲的、如同破敗風箱漏氣般的笑聲,充滿了報複般的、病態扭曲的快意,“看……看到了?”
    “現在知道……你們……捅了……多大的……馬蜂窩了?”
    他咳出一口帶著暗紅血塊的口水,聲音斷續沙啞,卻字字如淬毒的冰錐,帶著惡毒的嘲弄,“……晚啦……哈哈哈……都晚啦……沾上這個……你們……一個……一個都跑不了……都得……陪葬……”
    吳捕頭輕輕地閉上雙眼!
    胸膛劇烈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混合著濃重血腥、腐屍惡臭、塵埃,以及角落裏堆積如山的私鹽散發出的鹹腥、生鐵鏽蝕的金屬腥氣和兵器沾染的油脂味的渾濁空氣,流入肺腑之中。
    這不僅僅是罪惡的氣味,更是足以顛覆一方的龐然巨獸的氣息!
    他雖知私鹽泛濫。
    但這倉庫深處,除了那本要命的賬冊,還關押著數十個瑟瑟發抖、眼神空洞的女子,更堆積著數量龐大到令人頭皮發麻的私鹽、鐵石和成捆的違禁兵器!
    賬冊上記載的數目,遠超他想象。
    這已非尋常走私,而是足以武裝私軍、動搖根基的滔天大罪!
    再睜開眼時,眼中那片刻的震驚、駭然與徹骨的寒意,皆被一種看透生死後的沉靜所替代。
    那沉靜之下,滿是決絕。在這足以粉身碎骨、誅連九族的滔天巨浪麵前,他已別無選擇。
    唯有破釜沉舟,以命相搏!
    他一把抓過那本足以在繁華汴京城掀起腥風血雨、決定無數人命運的賬冊!
    動作迅捷而穩定。
    隨即扯下腰間的油布,將其一層層、嚴密地包裹好。
    “將所有人犯!”吳捕頭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的殺意,從牙縫裏擠了出來,“都給老子捆死了!手腳關節給我卸了!用鐵鏈!!”
    “嘴!用最硬的木橛子給老子堵嚴實!”
    “塞到喉嚨眼!膽敢吐出來,就割了舌頭再塞!”
    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電光,掃過在場每一個捕快,命令如同驚雷,在死寂的倉庫中炸響:“即刻啟程!刀出鞘!結四方警戒陣!”
    “前後左右,都給老子瞪大眼珠子!”
    “目標——府衙甲字號重監!”
    “押入重監後,沒有府尹大人或者我的手令,便是天王老子親臨,也不準探視!”
    “擅闖者,以劫囚論處,殺無赦!!”
    最後,他的目光掠過那個癱軟在地、眼神空洞如死灰的年輕女子。
    以及被小心翼翼抬在草席上、隔間裏那兩個已然被蹂躪致死的女子。
    還有那些蜷縮在陰暗角落、如同褪色絹花般無聲啜泣的數十名女子。
    那目光深處,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悲憫,以及肩頭驟然壓下的萬鈞重擔。
    他的聲音依舊冷硬如鐵,卻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的、近乎承諾的意味:“爾等也一樣,隨吾等回府衙。”
    “隻要開封府衙一日不倒,隻要我吳某人還有一口氣在……”
    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必給你們一個血債血償的交代!”
    這句話,既是對眼前這些飽受摧殘靈魂的沉重承諾,更是對他自己立下的、以命相抵的軍令狀。
    而於虎被粗暴地撬開嘴,塞入一根粗硬的木橛,堵得他眼球暴突。
    隻能發出痛苦的“嗚嗚”聲,像一袋死肉般被拖拽起來。
    他那雙怨毒到極致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吳捕頭緊緊攥在手中的油布包裹,喉嚨裏滾動著不甘的嗚咽。
    吳捕頭不再看任何人。
    他攥著那本足以點燃汴京、焚毀無數權貴根基的恐怖火種,挺直了脊梁,大步流星地走向倉庫那破碎的門口。
    外麵,夜色已濃如化不開的墨汁,沉沉地吞噬著天地萬物。
    倉庫內彌漫的血腥、罪惡與剛剛揭露的驚天秘密,被暫時關在了那扇破敗的門後。
    但吳捕頭帶出去的,卻是一團足以燎原、注定要焚毀無數顯赫身影、甚至動搖一方國本的——煉獄之火。
    ……
    另一邊,醉仙樓的門口。
    趙桓的目光在李孝壽高舉的木盒上短暫停留。
    那平靜的眼底深處,一絲難以察覺的異色稍縱即逝。
    他沒有立刻讓眾人起身,靴底踩過地麵尚未完全幹涸的暗紅血塊,發出輕微的粘滯聲,一步步走到王若衝麵前。
    “王伴伴,起來吧。”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大堂內凝滯的空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靜。
    他頓了頓,目光轉向李孝壽,也掃過他手中那承載著潑天罪證的紫檀木盒,聲音依舊平穩,卻仿佛蘊藏著千鈞之力:“本王,正是為此而來。”
    李孝壽隻覺得舉著木盒的手臂沉重無比,膝蓋下的青石板冰冷堅硬。
    趙桓的“正是為此而來”幾個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這意味著什麽?
    殿下對局勢的掌控,竟到了如此地步?
    還是說,這風暴的中心,比他想象的還要凶險?
    王若衝深深吸了口氣,才依言站起,垂手肅立,姿態恭謹到了極點。
    他不敢有絲毫懈怠,殿下親臨這屍骸未寒之地,絕非尋常。
    樓外,朱福的爪牙和無數雙窺探的眼睛,此刻恐怕都已繃緊了神經。
    趙桓的目光掠過那些傷痕累累、卻仍竭力挺直脊梁的少年和甲士。
    他們的臉上混雜著疲憊、傷痛,以及一種被殿下親臨重新點燃的、近乎悲壯的堅毅。
    他微微頷首,沒有多餘的言語,但這無聲的肯定,卻比任何嘉獎更能撫慰這些剛從修羅場爬出來的戰士。
    “李府尹,也請起吧。”
    趙桓的聲音轉向李孝壽,“此地非敘話之所。”
    李孝壽如蒙大赦,強忍著膝蓋的酸痛站起身。
    隻是雙手依舊緊緊抱著那木盒。
    “上樓。”
    趙桓言簡意賅,轉身向樓梯走去。
    而他身邊的護衛,則是無聲散開,占據了關鍵位置,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