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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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若衝立刻側身引路,身形微躬,姿態極其恭謹。
與此同時,他飛快地向陳七和蘇隊將遞去一個淩厲的眼神。
陳七心領神會,低沉的喝令瞬間撕裂了樓內短暫的沉寂:“警戒!”
“樓頂、窗口、前後門,再加雙崗!”
他的聲音冷硬,“就是一隻蒼蠅,也不許放進來!”
蘇隊將精神一振。
他帶著那些尚能站立的少年,迅速散開,沉重的腳步聲在樓梯和回廊間回蕩,加固著這座剛剛經曆血洗的醉仙樓。
肅殺之氣彌漫開來,將整座樓宇籠罩。
頂層的雅間,此刻是風暴眼中唯一的光源。
幾盞琉璃宮燈將室內照得一片通明,卻驅不散那凝重的氣氛。
門被無聲地重新合攏,隔絕了樓下濃烈刺鼻的血腥氣和緊繃的氛圍,
然而,室內的空氣異常沉重。
趙桓在主位緩緩坐下。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李孝壽再次呈上的那隻紫檀木盒上。
“篤、篤、篤……”
他並未開啟,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盒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單調的輕響,在這寂靜的房間裏格外清晰。
“李府尹,”趙桓開口,聲音不高,穿透力卻很強,“州橋之事,本王已知曉。”
“你能活著,將此物帶到本王麵前,這份忠勇,實屬不易。”
他的目光移向李孝壽,帶著幾分欣慰之色。
李孝壽喉頭滾動,幹澀發痛。
他強壓下劫後餘生的心悸,將州橋遭遇的截殺、蘇隊將等人以命相搏護他突圍,以及醉仙樓外那場慘烈的伏擊,用最簡練的語言複述了一遍。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後怕,尤其在講到醉仙樓外神臂弩撕裂血肉、床弩巨箭破空如雨的場麵時。
他那雙執掌開封府印的手,竟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指尖冰涼。
李孝壽的敘述戛然而止,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幹裂的唇縫中擠出來的,帶著劫後餘生的餘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他的目光,也下意識地再次落回那隻散發著幽暗光澤的紫檀木盒上,仿佛那盒子便是一個噬人的旋渦。
趙桓的手指依舊在盒麵上緩緩敲擊。
“篤…篤…篤…”
那單調的輕響,如同催命的鼓點,敲在李孝壽緊繃的心弦上,也敲在這間被琉璃燈照得通明卻寒氣森森的雅間裏。
“忠勇…”
趙桓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聽不出太多波瀾,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確實忠勇。”
“蘇隊將、陳七,還有那些…沒能站起來的兒郎,皆是我大宋的好男兒。”
“他們的血,本王絕不會讓其白流。”
“若衝,”趙桓話音剛落,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王若衝,“外麵,如何了?”
“朱福的人,都清理幹淨了?”
王若衝立刻躬身,聲音平穩清晰,內容卻透著血腥:“回殿下,伏擊之賊眾,連同後來增援的數十名黑衣死士,除生擒賊首及其兩名心腹外,餘者……已盡數誅絕。”
他頓了頓,“我方……折損七人,重傷者十一人,輕傷……三十五人。”
他隨即補充,語氣更冷,“那被俘的賊首,此刻正在施針用藥,強吊性命止血。”
“篤、篤、篤……”
趙桓敲擊木盒的節奏沒有變化。
他眼皮微抬,眸光銳利:“賊首?”
“是!殺手頭目,卑職已命人嚴加看管,絕無疏漏。”
王若衝回答得果斷,稍作停頓,又道,“其身份……尚未來得及深究,然觀其行事狠辣,進退默契,絕非尋常江湖草莽,必是朱家耗費心血圈養的死士無疑。”
趙桓的目光落回木盒。
他抬手,指尖一挑,盒蓋應聲而開。
他沒有翻看記錄給一眾官員供奉的名錄冊頁。
而是直接、精準地翻到了記錄著鹽利走私、人口販賣和軍械輸送的那幾頁泛黃的紙張。
他的目光,一行行,一列列,仔細掃過那些冰冷的數字、代號和隱晦的路線描述。
雅間內的氣氛,隨著他視線的移動而變得更加沉重。
趙桓臉上看不出情緒,但那沉凝的氣勢,令人感到壓力。
“北客……邊鎮……”趙桓低語,聲音很輕。
他的指尖最終停駐在一個代表遼國西京道某邊鎮將領的代號上,久久不動。
“啪”的一聲輕響,他扣上了那幾頁紙。
目光如利刃,驟然刺向李孝壽:“李府尹,你可知,此物意味著什麽?”
李孝壽心頭劇震。
他慌忙躬身,腰彎得更低,聲音帶著惶恐:“臣……臣惶恐!”
“此物所載,早已遠超貪瀆枉法之範疇,實乃通敵叛國、動搖國本之鐵證!”
“牽涉之廣,駭人聽聞,朱家……罪孽滔天!”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續道:“然則……其背後牽連之廣,枝蔓之深,盤根錯節,恐非……非一紙罪證可輕易根除。”
“蔡相、童太尉,乃至……內廷供奉之巨資……”他不敢再說下去,額角的冷汗滑落鬢角。
趙桓的眼神陡然銳利,直直刺入李孝壽的眼底:“怎麽?你怕了?”
那聲音裏帶著一絲威壓。
李孝壽身體猛地一僵。
他抬起頭,眼中是決絕:“臣……臣非懼死!州橋刀劍加身,醉仙樓外箭矢如雨,臣若懼死,早已棄印而逃!”
“臣所慮者,乃是此物一旦公示,朝野必定震動!”
“若不能以雷霆之勢,一舉蕩平,恐反為其噬,禍亂更甚!”
“屆時,非但江南糜爛,便是這汴京城內,亦恐生大變!”
他道出了最深的恐懼——打蛇不死,反遭其噬。
朱家及其背後那張無形巨網的反噬之力,足以顛覆局麵。
“篤……”
趙桓的手指在木盒上重重一叩,聲響沉悶,隨即是死寂般的沉默。
然而,他的心中早已翻江倒海。
前塵舊史所載的靖康之變,原來水麵之下,竟潛藏著如此洶湧的暗流?
那些史書未曾著墨之處,恐怕才是真正的深淵。
短短幾日之內,高俅、朱家接連與遼國暗通款曲的蛛絲馬跡被揭露,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心頭。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間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