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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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疼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吳捕頭。
力量正飛快地從四肢百骸流逝,身體沉重得如同灌鉛。
他下意識地低頭,視野裏是數截從自己胸前刺出的、滴著血的刀尖,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刺目的寒光。
“嗬……”
一聲渾濁的、帶著鐵鏽味的歎息,艱難地從他喉嚨裏擠出來。
未竟的職責、倒下的同袍、那些剛被點燃又瞬間熄滅的希望眼神……太多東西堵在胸口。
“兄弟們……等我……”
這念頭成了他意識裏最後的光亮。
隨即,無邊無際的黑暗徹底將他吞噬。
開封府最硬骨頭的捕頭,雙目圓睜,帶著未能平息的憤怒,重重砸落在冰冷潮濕的河灘上,與他誓死守護的兄弟們倒在了一起。
喊殺聲徹底消失了。
河灘陷入一片死寂,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雜著河水的濕腥,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還站著的人的胸口。
屍體層層疊疊,開封府捕快那身本應是青黑色的皂衣,幾乎都被染成了同一種暗沉粘稠的紅色,與少數幾名黑衣死士的屍體交錯混雜。
沒有呻吟,沒有哭泣。
隻有風吹過枯黃蘆葦叢發出的、單調而持續的沙沙聲,以及疤七那如同破舊風箱般粗重、帶著血沫子的喘息。
開封府的人,自吳捕頭以下,無一存活。
那些被他們拚死救出的女子,也未能幸免。
疤七拄著那柄沉重的斬馬刀,像一尊從血池裏撈出來的魔神,兀立在屍山血海之中。
肋下和腰側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劇痛,鮮血汩汩地往外滲。
臉上的刀疤因為疼痛和用力而扭曲著。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凶戾之色絲毫未減,反而因重傷和眼前的景象,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搜!”
他嘶啞地低吼,聲音像砂紙摩擦著骨頭,“翻!把賬冊給老子找出來!快!”
殘餘的、同樣傷痕累累的死士們不敢怠慢,忍著傷痛,開始在冰冷的屍體堆裏急切地翻找。
鐵器刮擦著皮肉骨骼的聲音、粗重的喘息、偶爾夾雜著某個瀕死之人無意識的抽氣聲,在這片死寂的河灘上顯得格外刺耳。
疤七死死盯著手下粗暴的動作,每一次呼吸都牽動傷口,帶來一陣陣眩暈,失血讓他魁梧的身軀微微發顫。
“疤爺!沒有!”
一個臉上糊滿血汙的死士直起身,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焦躁,“姓吳的身上翻遍了!連個紙片都沒有!”
“這邊也沒有!”
另一個死士喘著粗氣喊道,“那幾個捕快身上都摸過了!幹幹淨淨!”
“他娘的,見鬼了不成?”
疤七的呼吸猛地一窒,牽動肺腑,劇烈地咳嗽起來,血沫子噴濺在胸前的衣襟上。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像刀子一樣剮向蜷縮在泥濘裏瑟瑟發抖的於虎。
“於虎!”
疤七的聲音嘶啞得如同裂帛,“那賬冊!那個油布包裹!你他媽看清楚了?”
“那人砸向老子的時候,東西呢?!”
於虎被這聲厲喝嚇得渾身篩糠般抖動,鼻涕眼淚糊了一臉,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疤……疤爺!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啊!”
“當時……當時太亂了!那包裹砸過來……砸在您身上……彈……彈開了……好像……好像飛那邊去了!”
他驚恐地抬起沾滿汙泥的手指,顫巍巍地指向近在咫尺、在夜色下黑沉如墨、水流無聲的汴河。
“河裏?”
疤七眼中的凶光瞬間暴漲,猛地扭頭死死盯住那深不見底的河水。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壓過了傷口的灼痛。
完了。
東西沒拿到……人也沒搶回來幾個……開封府的人倒是殺絕了……
可這結果……
疤七的腦海中瞬間閃過朱福那張在昏暗燭光下、因憤怒而扭曲變形的臉,想起他下達命令時,那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徹骨寒意的聲音——“搶不回來……就他媽給老子燒!連人帶東西,燒成灰!開封府的人……一個不留!”
疤七的心,像塊石頭,直直地沉入了冰窟窿底。
朱福的規矩他太清楚了。
這種捅破了天的大事辦砸了,回去隻有一條路——死。
他這條命,不過是朱福手裏一把用鈍了的刀。
“疤爺……”
一個靠得近的心腹死士,捂著肩頭還在滲血的傷口,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同病相憐的絕望,“現在……我們……怎麽弄?回去……”
他沒敢把後麵的話說出口,但眼神裏的恐懼已經說明了一切。
死士,這稱謂賦予了他們直麵終結的宿命。
然而,宿命之下,跳動著的仍是一顆凡人之心。
當利刃的寒光迫近,當絕境的氣息彌漫,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抗拒便會悄然滋長。
這無關怯懦,亦非對使命的背叛,
而是‘人’在這一存在無法剝離的底色。
是對死亡的天然恐懼。
他們可以慨然赴死,但這赴死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在名為恐懼的荊棘之上。
疤七沒有立刻回答。
他布滿血汙的臉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劇烈地抽搐著。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部,帶來一陣撕裂般的刺痛,也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絲。
回去?
回去就是送死!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那些開封府捕快的屍體。
尤其是吳捕頭那張怒目圓睜、仿佛凝固著嘲諷的臉,
一股混雜著暴怒、絕望和不甘的邪火直衝腦門。
不!
不能就這麽認了!
“剖開!”
疤七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狠戾,“把他們的肚子,都給老子剖開!一個一個地剖!”
“老子就不信!就算他吞下去了,也得給老子挖出來!”
死士們麵麵相覷,臉上都露出驚懼和一絲抗拒。
但當他們接觸到疤七那雙擇人而噬、不容置疑的眼睛時,沒人敢吭聲。
冰冷的刀鋒再次舉起,劃開那些早已失去溫度的軀體。
場麵殘忍而壓抑,隻有刀刃割開皮肉的悶響和粗重的喘息。
然而,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開封府捕快屍體,甚至連那些女子的衣物都仔細搜查過。
那個要命的油布包裹,依舊如同石沉大海,杳無蹤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