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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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之中,當屬王胡子的動作最快。
他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鉤竿帶著風聲再次探出,精準地鉤住一具離船最近、胸前徽記相對完整的屍體衣襟。
“噗嗤!”
鉤尖入肉,發出沉悶的響聲,屍體在水中微微一沉,隨即被緩緩拖向船舷。
另外兩名禁卒也強打精神,用鉤竿或繩索,手忙腳亂地試圖鉤住其他屍體。
河水濺在臉上、身上,混合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屍臭,幾乎讓人窒息。
“噗通!”
“嘩啦!”
屍體被拖拽時帶起更大的水聲,在死寂的河麵上顯得格外刺耳。
每一次拖動,都像在撕扯著船上人緊繃的神經。
……
另一邊,朱府書房。
燭火不安地跳躍,將朱福投在牆上的影子拉扯得巨大而扭曲。
他那隻裹著厚厚藥布的傷腳擱在矮凳上。
矮凳棱角的形狀仿佛透過藥布印入了骨頭深處,帶來一陣陣陰冷沉重的鈍感,悄然啃噬著他緊繃的神經。
時間在死寂中流淌,每一刻都漫長得令人窒息。
“砰!”
書房門被猛地撞開,帶進一股濃重的血腥和夜風的寒氣。
疤七魁梧的身軀幾乎是踉蹌著闖進來的。
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幹裂發紫,左肋下和右腰側的衣衫被大片暗紅的血漬浸透,緊緊貼在身上,每一步都異常沉重。
朱福渾濁的眼珠瞬間釘在疤七身上,如同兩把淬了毒的鉤子。
他沒有立刻發問,隻是那隻擱在紫檀木榻扶手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捏得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虯結如蚯蚓。
書房裏的空氣驟然凝固。
管家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侍立一旁的健仆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燭火的劈啪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
疤七在距離朱福榻前五步遠的地方停下,身體因劇痛和失血而微微搖晃。
他垂下頭,避開那令人心悸的目光,聲音嘶啞幹澀,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裏硬擠出來:“主人……隆昌倉的貨……開封府抄走的那批……追回來了。”
朱福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銳利了幾分,如同暗夜中驟然點亮的狼瞳:“賬冊呢?”
他的聲音異常低沉,卻比任何咆哮都更讓人心頭發寒。
疤七的頭垂得更低,幾乎埋進胸口:“屬下……無能。
“開封府那捕頭……是個硬骨頭。”
“臨死前,他將賬冊包裹奮力砸向屬下……混亂之中,包裹脫手……掉進汴河了。”
他艱難地吸了口氣,補充道:“屬下立刻遣了水性最好的兩個兄弟下水搜尋……”
“奈何水流太急,暗流洶湧……尋了半刻,卻是一無所獲。”
“掉進汴河了……”
朱福重複了一遍,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靠向身後的紫檀木榻靠背。
那張灰敗的臉上,所有的肌肉似乎都鬆弛了下來,隻剩下一種極致的疲憊和死寂。
擱在矮凳上的那隻腳,無意識地輕微挪動了一下,仿佛在尋找一個能稍稍緩解那無形重壓的位置。
死寂隻持續了短短一瞬。
“砰——嘩啦!!!”
朱福那隻完好的手猛地橫掃過榻邊矮幾!
茶盞、藥碗、筆架……
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被他狂暴地掃飛出去,在冰冷的地磚上摔得粉碎!
褐色的藥汁、漆黑的墨汁與尖銳的碎瓷片四散飛濺!
“廢物!”
朱福的咆哮如同受傷的困獸,震得燭火瘋狂搖曳,光影在他扭曲的臉上跳動。
“五十多人!精心布置!對付一群強弩之末的衙役!”
他因暴怒而前傾的身體牽扯到傷處,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
但他強行壓下,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疤七身上,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利,“貨隻追回一部分!”
“去了這麽多人,卻連一本小小的賬冊都保不住?”
“疤七!老夫將這等要事托付於你,你就是這般回報?!”
疤七魁梧的身軀繃得像一塊磐石,垂下的眼簾遮擋住了所有的情緒。
隻有那道橫亙臉頰的刀疤在燭光下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朱福的胸膛劇烈起伏,渾濁的眼珠因為暴怒幾乎要凸出眼眶。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個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
那眼神裏沒有半分舊情,隻有被無能點燃的熊熊業火。
書房裏彌漫著藥汁的苦澀、墨汁的腥氣以及摔碎瓷器散發出的冰冷塵埃味,混合著疤七身上濃重的血腥氣,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的窒息感。
“強弩之末?嗬!”
朱福的聲音因為極致的壓抑反而顯得陰森刺骨,如同鈍刀刮過骨頭,“一群開封府的衙役能有多精銳?”
“五十多條精壯漢子,帶著弩!帶著刀!圍殺!竟讓人把東西扔進了汴河?”
他猛地抬起那隻完好的手,食指如毒蛇吐信般指向疤七:
“你!疤七!你親自帶隊!老夫要的是萬無一失!是斬草除根!”
“可不是,想聽你在這裏說水流太急、暗流洶湧!”
朱福的咆哮在書房裏回蕩,震得燭火又是一陣狂亂地跳動,巨大的陰影在牆壁上張牙舞爪。
管家和健仆早已嚇得麵無人色,恨不得縮進地縫裏。
“主人息怒……”
疤七的聲音嘶啞得更厲害了,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的味道,“屬下……罪該萬死。”
“開封府那捕頭……臨死反撲,極為凶悍,兄弟們折損了……十三個。”
“賬冊包裹……確實是他拚死一擲,力道奇大,屬下猝不及防……”
“折損?”
朱福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灰敗的臉上肌肉抽搐著,發出短促而瘮人的“嗬嗬”聲,“十三個人換不回一本賬冊?”
“廢物!都是廢物!老夫養你們何用?”
他猛地拍在紫檀木榻的扶手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牽扯到傷腳,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額角的冷汗匯成細流滑下。
但這劇痛反而像火上澆油,讓他更加狂躁。
“掉進汴河……”
朱福的喘息粗重,眼神陰鷙地掃過疤七慘白的臉和浸透鮮血的衣衫,“還有,你確定是掉進河裏了?”
“而不是……被其他人趁亂拿走了?”
他的聲音壓低,帶著濃重的懷疑和審視,如同冰冷的毒液,試圖鑽進疤七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