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汴河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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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猙獰可怖、足以致命的傷口,在昏黃跳躍的火光下,無聲地展覽著最冷酷、最徹底的屠殺!
    這哪裏是麻煩?
    這分明是捅破了天!
    是潑天的血禍!
    到底是有什麽不共戴天的仇?
    是什麽傾盡三江五湖也洗不盡的怨?
    是什麽人……敢在天子腳下,在汴京城中,如此喪心病狂、肆無忌憚地屠戮整整一隊開封府的官差?
    這可不僅是殺人,這是對朝廷、對法度、對皇權最赤裸裸的踐踏和挑釁!
    一股巨大的、足以讓人靈魂凍結的恐懼攫住了隊正的心髒。
    他猛地抬頭,望向宮城水門那如同巨獸咽喉般黑洞洞的閘口方向,又低頭看著眼前這片被死亡填滿的河麵。
    撈?
    這滔天的禍事,他們區區巡河小卒,沾手便是粉身碎骨!
    不撈?
    任由這幾十具官差屍體漂向宮門?
    一旦被閘口攔下,驚動大內……那更是滅頂之災!
    汴河之上,死寂如墳。
    巡河小舟如同被無形的巨釘,楔在了這片漂浮著死亡的水域中央,動彈不得。
    年輕禁卒那帶著哭腔的、破碎的詢問——“頭……頭兒……怎……怎麽辦?”
    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隻激起了一圈圈令人心悸的漣漪,隨即被無邊的恐懼和死寂吞沒。
    隊正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一隻冰冷粘膩的鬼手死死扼住。
    他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喉結,仿佛吞咽下的是燒紅的烙鐵,灼痛感從咽喉直燒到胸腔。
    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肌肉僵硬得如同凍土。
    任憑腦中如何翻騰著無數個“怎麽辦”的念頭,卻連一絲最微弱的氣息都無法擠出。
    不是不想說,是巨大的的恐懼,徹底凍結了他的聲帶。
    六月的汴河,本該是溽暑蒸騰,悶熱得令人喘不過氣。
    可此刻,一股源自九幽地獄的寒意,卻順著他的脊椎骨瘋狂地向上攀爬、蔓延。
    酷熱難耐的盛夏,竟在他身上上演著冰火兩重天的酷刑!
    一層細密、冰冷的汗珠,如同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催逼,瞬間從每一個毛孔裏爭先恐後地湧出。
    汗珠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他黝黑粗糙的額頭、鬢角,沿著緊繃的頸項滑落,浸透了粗布軍服下貼身的裏衣。
    那濕冷粘膩的感覺緊緊包裹著他,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繞在皮膚上,貪婪地吸吮著他僅存的熱量和勇氣。
    他僵立在船頭,火把的光芒將他因極度驚駭而扭曲的麵孔投下巨大、搖晃的陰影,映在身後那如同地獄繪卷般的河麵上。
    目光所及,是無聲漂浮、密密麻麻的深色皂衣屍骸,是火光下若隱若現的猙獰傷口,是那枚被淤泥半掩卻如血般刺眼的“開封”腰牌……
    這些景象如同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眼球,刺入他的大腦,反複灼燒著他的神經。
    “撈?”
    這念頭剛冒頭,就被更深的恐懼瞬間碾碎。
    沾上這潑天的禍事,他們這區區幾個巡河卒子,怕是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皇城司的規矩、上麵那些大人物的雷霆之怒……
    光是想想,就足以讓他肝膽俱裂。
    “不撈?”
    任由這幾十具官差屍體,像被丟棄的垃圾一樣,漂向那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力的宮城水門?
    一旦被閘口攔截,一旦被守軍發現,一旦驚動了那九重宮闕深處……
    他們這艘小船上的人,同樣是在劫難逃!
    甚至連帶著他們所屬的整個巡河隊,乃至皇城司的上官,都可能被這滔天的血案牽連!
    這是一條徹頭徹尾的死路!
    前方是深不見底、足以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後方是冰冷無情、即將吞噬一切的滔天巨浪!
    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感,如同這汴河渾濁的河水,瞬間將他從頭到腳徹底淹沒。
    他感覺自己連同這艘脆弱的小船,正被一股無可抗拒的、裹挾著血腥與死亡的恐怖旋渦,死死拖拽著。
    無可挽回地朝著那黑洞洞、如同巨獸饕餮之口的水門閘口……滑去。
    而那閘口之後,仿佛有無數雙冰冷、漠然的眼睛,正透過這濃得化不開的夜色,無聲地注視著他們。
    跑?
    無處可逃。
    在場之人一個也跑不了!
    這一刻,他感到自己連同這艘小船,正被一股無形的、足以碾碎一切的恐怖旋渦,吸向那深不見底、吞噬一切的水門黑暗之中。
    這寂靜的汴河下流淌的,分明是潑天的血和即將席卷整個汴京的腥風血雨!
    他們,已經被卷入了風暴的中心。
    此刻,皇城司巡河小舟如同被凍在冰麵上的死魚,凝固在漂浮著屍骸的濁流之中。
    隊正張鐵柱,那張黝黑的臉在火把搖曳下忽明忽暗,豆大的冷汗混著河上濕氣滑落。
    “頭……頭兒?”
    年輕禁卒的聲音抖得不成調,帶著哭腔,目光死死盯在那些沉沉浮浮、身著皂衣的腫脹屍體上,仿佛看到了索命的無常。
    張鐵柱喉頭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吞咽著口中的聲音不斷響起。
    前是刀山,後是火海。
    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鐵箍,死死扼住了他的心髒和喉嚨,讓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張頭!”
    旁邊的老卒王胡子猛地低吼一聲,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不能幹看著!撈!必須撈!”
    “至少……也要撈幾個上來!”
    “腰牌!對,腰牌!要把腰牌全部撈上來!”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那枚被淤泥半掩的“開封”銅牌。
    那是唯一能證明屍體身份、或許也能證明他們發現而非製造禍端的關鍵!
    王胡子的話像一根燒紅的針,刺破了張鐵柱被恐懼凍結的思維。
    他猛地一激靈,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後的決絕。
    撈屍是死罪,但任由屍體漂進皇宮,更是大禍!
    撈幾個,留下證據,或許……或許會全身而退?
    “動手!”
    張鐵柱的聲音像是從砂礫裏磨出來的,帶著破音的顫抖,“快!鉤住最近那幾個!撈腰牌!快!”
    他一把搶過年輕禁卒手中的火把,奮力伸向河麵,試圖照亮更多。
    渾濁的光暈下,那漂浮的“捕”字皂衣、扭曲的傷口、腫脹青紫的麵容,如同地獄的畫卷在眼前展開,衝擊著每個人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