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
    在當眾宣布了天啟二年壬戌科武選頭名狀元的歸屬之後，朱由校便是率領著滿朝文武，浩浩蕩蕩的行至與武英殿"分庭抗禮"的文華殿。
    曆經多年，經過了層層篩選，於天下無數讀書人脫穎而出的三百餘名"準進士"已是在此等候多時。
    聞聽耳畔旁響起腳步聲，本是有些昏昏欲睡的"準進士們"頓時來了精神，紛紛自桌案上後起身，眼神敬畏的盯著身著武弁服的大明天子，緩緩落座於高台之上。
    前兩日，他們已是在皇極殿中完成最後的"殿試"，眼下隻差"金榜題名"，傳臚宣布名次。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半晌，及至滿朝文武按照官位高低依次站立之後，文華殿中頓時響起了浩浩蕩蕩的呼喝聲。
    "起來吧。"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喚起殿中的士子們，朱由校便將目光投向立於文官首位的方從哲，吩咐道"元輔開始吧。"
    因為心中堅持"重實務"的緣故，朱由校內心實則對於眼前這群讀書人的看重其實並不如剛剛在武英殿的那群"武進士們"，但科舉終究是國之大選，他還是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親自批閱了這群讀書人的策論，比擬定了前三甲的排名。
    "遵旨。"
    規規矩矩的朝著上首的朱由校躬身行禮之後，瞬間便被殿中數百雙眸子殷切注視著的內閣首輔方從哲方才不急不緩的自隊伍中出列，並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名單。
    "一甲第一名，江西奉新縣宋應星！"
    嘩！
    首輔的聲音雖是有些沙啞，但在幽靜的文華殿中仍是如晴天霹靂一般，驟然在殿中眾臣和"準進士"耳畔旁炸響，引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而同樣立於文官隊伍前列的次輔劉一璟及閣臣韓爌則是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神色均是有些複雜。
    以他們二人的身份，自是清楚這宋應星便是昔日在"貢院"閱卷時險些"落選"，而後由主考官何宗彥呈遞進宮，天子親自過問的考生。
    罷罷罷。
    雖說天子對這宋應星的"偏愛"有些過於明顯，不僅令其位列"會試"榜首，眼下還將其點為狀元，但總好過讓那"武狀元"盧象升一舉奪魁。
    在方從哲宣布之前，他們還真擔心，天子會出於對武人的"信重"，毫不顧忌的將盧象升點為今科殿試的狀元。
    "一甲第二名，浙江紹興倪元璐。"
    "一甲第三名，福建漳州黃道周。"
    舔了舔略有些幹澀的嘴唇，方從哲便一口氣，接連宣布了一甲前三名的人選。
    事實上，如若單以"殿試"的策略而言，倪元璐和黃道周的二人水平不相上下，且均在那宋應星之上。
    但天子乾綱獨斷，即便是他這位內閣首輔也難以阻攔。
    不過除了這二人之外，還有一名來自於南直隸，叫做文震孟的考生文章更加出彩，而且還是名臣文徵明之後，家世淵博。
    但不知何故，天子對這文震孟似乎並無多少好感，僅僅讓其位列二甲。
    "學生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內閣首輔方從哲還在發呆的功夫，其麵前的隊伍中已是緩緩走出了三人，其居中者便是頭名宋應星，左右兩側分別是倪元璐和黃道周。
    而他們三人，便是天啟二年殿試的狀元，榜眼以及探花。
    "免禮平身。"
    "日後當恪守己身，為國效力，不要讓朕失望。"
    停頓少許，朱由校清冷的聲音便於殿中悠悠響起，其目光中滿是欣賞和期待。
    除了為首的宋應星乃是後世人盡皆知的"神農"，著有"天工開物"這本名著之外，倪元璐和黃道周二人也在曆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並在山河破碎之前，以身殉國，悲壯異常。
    "遵旨！"
    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心中的激動，麵色紅潤的三人紛紛跪倒在地，再度朝著上首的天子叩首。
    若非他們在進宮之前，早已被禮部的官員專門傳授了禮儀，隻怕眼下也會如武英殿那群"武夫們"一般高聲呼喝了。
    及至三人起身，手持名單的內閣首輔方從哲也是輕輕頷首，以表對眼前三名"年輕人"的期望。
    畢竟即便是他這位宰執天下多年的內閣首輔，昔日殿試的時候也不過位列二甲第三十名。
    "二甲第一名，盧象升！"
    短暫的調整了一下心情之後，方從哲便是大聲宣布了手中名單上被重點標紅的名字。
    與今科狀元宋應星一般，這盧象升也是被天子親自"過問"之人，且剛剛於武英殿中摘得"武狀元"。
    呼。
    內閣首輔略顯沙啞的聲音尚在文華殿中悠悠回蕩，諸多看上去好似在"假寐"一般的朝臣們頓時睜開了雙眼，不住的打量著這位明顯是簡在帝心的"武狀元"。
    而隨同趕至文華殿的勳貴們同樣竊竊私語聲不斷，但目光卻多以欣賞為主。
    誰說"武夫"粗鄙，不能登堂入室？眼前的盧象升，便是最好的反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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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陛下恩典！"
    聞聽天子在將自己點為"武狀元"之後，依舊讓自己位列"殿試"二甲頭名，即便沉穩如盧象升心中也不由得掀起了一陣滔天駭浪，聲音略有些顫抖的朝著上首的天子叩首行禮。
    天子厚愛他盧象升！
    "朕對你寄予厚望。"
    嘩！
    天子輕飄飄的一句評價，卻仿佛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一塊巨石，瞬間便泛起了無數漣漪。
    不僅內閣首輔方從哲等文官麵色微變，就連英國公張維賢等勳貴也是多瞧了盧象升幾眼，默默將其麵容記在了心中。
    昔日他得蒙萬曆皇帝和泰昌皇帝信任，於病榻前"托孤"的時候，方才得到過這樣的評價。
    看來這盧象升，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比他想象中還要高呐！
    窸窸窣窣的喧嘩聲中，卻是無人注意到東閣大學士韓爌眸子中轉瞬即逝的陰冷和不滿。
    天子信重武人的態度，未免有些過於強烈了，卻沒有想過此舉會將他們這些"士大夫"置於何地。
    此外，那宋應星於"殿試"中更是毫不避諱的點出朝廷當下應大力發展農政，但大明七成以上的土地，卻是被掌握在各地富紳豪商的手中，享有免稅的特權。
    天子將此人點為今科狀元，其背後的用意自是不言而喻。
    "隻怕，過猶不及呐.."
    輕聲低喃了一句之後，韓爌便是隱去了臉上若有若無的譏笑，但目光卻是愈發陰冷，不摻雜一絲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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