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山穀中，此時日頭已是西沉，光線很是昏暗，白發蒼蒼的老將李如柏身先士卒，凝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光點，並朝著身後的將校們叮囑道。
    "傳我軍令，任何人等不準隨意衝鋒。"
    "待到戰鼓聲響過後，即刻槍炮齊鳴，恐嚇遠處的韃子們！"
    雖然腳下的峽穀前後貫穿不過三裏，但從正式邁入鴉鶻關以來，李如柏及其麾下的將士們便是屏氣凝神，輕易不敢發出半點聲音，唯恐驚擾了隱藏在黑夜裏的韃子。
    現如今，在有驚無險的通過了兩道關隘之後，他們終於在峽穀盡頭，瞧見了驅散黑夜的光亮。
    "將主，敵在明，我等在暗，為何不一擁而上？！"強壓住心中的激動，跟在李如柏身後的一名副將便是壓低了聲音，頗有些不解的詢問道。
    女真人行軍打仗一向極有章法，十分注重營地的搭建以及日常的梭巡探查。
    就算女真人因為征伐朝鮮，導致兵力有限，無法同時駐紮鴉鶻關三道關隘緣故，也必然會在沿途設立崗哨，以應對突然事件。
    可是他們這一路而行，除了天上朦朧的皓月以及隱藏在山林間的鳥獸，卻是再無一人發現他們的蹤跡。
    這足以證明，遠處在峽穀盡頭駐紮的"韃子"並非是正兒八經的女真建奴，何至於如此謹慎？
    "糊塗。"
    "虧爾等還是鎮守遼東多年的宿將，難道忘了峽穀盡頭的巨石？！"盡管對於身旁將校的表現有些不滿，但李如柏仍是壓低聲音，指出了問題所在。
    這鴉鶻關之所以號稱"清河咽喉"，足足扼守了遼東女真百餘年的時間，除了前兩道關隘易守難攻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在屹立於峽穀盡頭的巨石。
    因為這塊巨石的存在，本來能夠容納數匹快馬同時疾馳的峽穀瞬間狹窄至隻能容納兩三人並肩通過，乃是真真正正的"天塹"。
    如若他們就這般冒失的闖過去，一旦被峽穀盡頭的"韃子們"站穩腳跟，等待他們的便是滅頂之災。
    更何況，誰敢保證遠處的"韃子們"不是在"故弄玄虛"，故意引誘他們深入？
    "將主英明。"
    麵對著曾經的頂頭上司，被李如柏訓斥的武將心中沒有半點不滿，反倒是有些後怕的吧唧了一下嘴。
    他們這些人雖是在遼東從軍多年，但多是在廣寧錦州一帶駐紮，對於此地並不熟悉。
    "行了，聽命行事。"
    略顯興奮的擺了擺手之後，李如柏便沿著山壁向前而行，盡量隱藏自己的存在感，渾濁的眸子中滿是興奮和迫切。
    他心中隱隱有些直覺，自己在"薩爾滸之戰"中遭受的經曆，極有可能在待會重新出現。
    但這一次，落荒而逃的，是那些"韃子"。
    ...
    ...
    "你們幾個，去前麵看看，我怎麽好像聽見震動聲了呢.."
    篝火處處的營地中，身材消瘦的佟養真略有些狐疑的起身，盯著遠處幽暗的峽穀低語道。
    "遵令。"
    麵麵相覷之下，終是有將校按耐不住心中的驚疑，步履匆匆的往不遠處屹立在峽穀盡頭的巨石而去。
    此地可是女真腹地，距離清河堡不過十餘裏的距離，一向人跡罕至，怎會突然有沉悶的震動聲響起？
    難道是官兵打來了？
    想到這裏，這名殘存著些許酒意的將校便瞬間清醒，滿臉驚恐的抽出了腰間的長刀，並不斷催促著身旁的士卒們，一並往巨石而去。
    "放炮！"
    瞧著視線中越來越近的"韃子"，意識到自己或許已然暴露的李如柏，猛然將高舉多時的右手重重落下，一道急促的咆哮聲也隨之在黑夜間響起。
    砰砰砰！
    幾乎是話音剛落，等待多時的官兵們便扣動了手中火銃的扳機，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也隨之在峽穀中響起。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戰鼓聲和衝天的喊殺聲好似聲浪，猛然撕裂了靜謐的黑夜，直奔不遠處的"韃子"迎敵而去。
    "官兵，官兵打來了！"
    "敵襲！"
    聞聽耳畔旁地動山搖的喊殺聲，立於原地駐足觀望的"清河城主"佟養真先是一愣，隨即便歇斯底裏的咆哮道。
    因為視線還算不錯的緣故，他剛剛清楚的瞧見，本是準備前往巨石處探查的將校和其身旁的親兵們紛紛倒在了血泊之中。
    "啊？！"
    "官兵怎麽會打到這裏？！"
    "速速派人去通稟大汗！"
    盡管在場的千餘名"韃子們"均曾接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但因為在投降"大金"之後便一直分布在各地鎮守，許久未曾上過戰場以及"做賊心虛"的緣故，膽識膽氣甚至不如尋常的遼民百姓，頃刻間便是亂作一團。
    一片混亂中，有人如喪家之犬一般，往清河堡的方向逃竄；有人後知後覺的拿起兵刃，直奔巨石而去；也有人手足無措的愣在原地。
    但令佟養真以及諸多將校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峽穀中的喊殺聲愈發強烈的時候，居然有平日裏沉默不語的士卒像是瘋了一般，往峽穀盡頭跑去，同時歇斯底裏的哭嚎道"別開槍，我要降！"
    "我要回家！"
    轟！
    聞聲，佟養真隻覺得腦海中一陣天旋地轉，瞪大的瞳孔中滿是驚恐，他最為擔心的事情終是發生了。
    從去年春天，老汗努爾哈赤傾巢而出，卻依舊從沈陽城外無功而退開始，汗國內便陸陸續續有"逃兵"出現。
    此時峽穀中喊殺聲震天動地，但自己麾下的"漢軍"在第一時間想到的卻並非"迎難而上"，而是毫不猶豫的投降？
    這仗還怎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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