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轉移？
    聞聽範文程這有些拗口的話語，殿中眾人神色各異，窸窸窣窣的私語聲隨之響起，但坐在大殿前列的二貝勒阿敏眼中卻是寒芒一閃。
    他似乎猜到了這範文程的用意。
    "仔細說說，什麽意思？"
    若有若思的瞧了一眼殿中其貌不揚的範文程之後，胸口不斷起伏的努爾哈赤轉而坐回了屬於自己的汗位，絲毫沒有理會身旁貌美如花的大妃阿巴亥。
    "蒙古紮魯特部作為明廷的死忠，一向不肯遵從我大金的詔令，多多少少算個隱患。"
    "如今紮魯特部被我大金所滅，必然會極大程度的震懾其餘蒙古諸部，令其繼續不敢在我大金和明廷之間左右逢源。"
    "長遠來看，我大金將再無後顧之憂，而明廷則是失去了一個重要盟友。"
    "像這樣此消彼長之策，自然是多多益善。"
    規規矩矩的自濕冷的地磚上起身之後，範文程轉而朝著上首的努爾哈赤呼喝道，言外之意幾乎呼之欲出。
    "範先生有話直說即可。"努爾哈赤似懂非懂，但原本冰冷如鐵的聲音中卻湧現了些許溫度。
    "回大汗，我大金應趁著防線回縮，明廷不敢貿然興兵的當口，繼續向朝鮮施壓，直至如漠南蒙古一般，斷絕其與明廷之間的一切聯係！"
    停頓少許，範文程重新提及早已倒向他們大金的朝鮮，表情很是癲狂。
    這朝鮮終究是大明兩百餘年的附屬國，縱屬那朝鮮國王李琿不止一次私下裏派遣使臣與他們大金接納，但依舊難以阻止中奉明廷為正朔的大臣。
    尤其是前幾個月，明廷為了"圍魏救趙"，竟是一改近些年的防守態度，主動派遣大軍越過渾河，兵臨撫順，逼得老汗不得不將大貝勒代善和二貝勒阿敏自朝鮮戰場召回。
    此等行徑，必然使得那朝鮮大臣們愈發對明廷感恩戴德，乃至於敵視他們大金，甚至主動出兵襲擾他們大金的腹地。
    而他作為大金的"智囊"，必然要杜絕這等局麵。
    "大汗，範先生言之有理。"前後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一道有些急切的聲音便於汗殿中炸響，身材高大的二貝勒阿敏驟然於案牘後起身，朝著努爾哈赤拱手道"阿敏願替大汗出征朝鮮！"
    幾個月前的那場戰爭，雖是因為大汗的命令而半途而廢，但他卻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朝鮮軍隊的不堪一擊，使得心中成為"朝鮮國君"的野望愈發強烈。
    "不急。"
    若有若思的瞧了一眼鬥誌昂然的"侄子"之後，努爾哈赤緩緩收回目光，並朝著眼神隱晦不定的大貝勒代善呼喝道"老二，你是什麽意思？"
    此話一出，汗殿內本就暗流湧動的氣氛更加詭譎，就連作為"始作俑者"的範文程都忍不住抿了抿幹澀的嘴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這代善作為努爾哈赤的嫡子，即便被廢黜了"太子"之位，但依舊是身份地位最為尊貴的大貝勒，也是呼聲最高的"下任儲君"。
    無論是桀驁不馴的三貝勒莽古爾泰，亦或者眼下仍跪倒在大殿中央的阿濟格，均是無法與代善相提並論。
    而唯一有可能威脅到代善地位的四貝勒皇太極，又因為在幾個月前的戰事，觸怒了大汗，勒令其坐鎮薩爾滸城，接連多次缺席了汗國的重要朝會，似乎是已經"失寵"。
    但若是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大貝勒代善的"儲君之位"似乎又不像眾人想象中那般唾手可得，否則征討紮魯特部的差事，便不會落到阿濟格的頭上了。
    以大貝勒代善的本事，有心算無心之下，怕是輕而易舉的便能平定紮魯特部，何須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
    "回父汗的話，如今凜冬將至，雨雪封路，怕是不利於兒郎們繼續征戰。"
    "兒子鬥膽，暫且讓兒郎們休整數月.."
    在殿中各式各樣眼神的注視下，萬眾矚目的大貝勒代善緩緩向前，十分罕見的給出了"休養生息"的答案。
    "大貝勒誤會了！"
    未等上首的努爾哈赤有所反應，本是被眾人忽略的範文程便微微躬身，先朝著努爾哈赤行禮之後，轉而聲音急切的呼喝道"奴才深知國內勇士人困馬乏，焉敢窮兵黷武。"
    "但正如大貝勒所說，這遼東即將大雪封路，明廷斷然不敢輕舉妄動。"
    "反觀我女真勇士，隨時可越過鴨綠江，繼續攻伐朝鮮！"
    "此等局麵之下，我大金便可趁著大勝之勢，肆無忌憚向那朝鮮索要糧草輜重，兵器甲胄，以便來年征戰。"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聽了範文程的解釋之後，大殿中能征善戰的女真軍將們盡皆變色，即便是努爾哈赤也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望向範文程的眼神中滿是忌憚。
    好一個虛張聲勢，這範文程是將"人心"鑽研到了極致呐。
    他們大金幾個月前便曾強勢出兵，一路上勢如破竹般打到了黃河道，因明廷從中作梗方才罷休；現如今，他們大金又以雷霆手段解決了向來對他們大金桀驁不馴的紮魯特部，並重新擺出向朝鮮興師問罪的架勢。
    此等計策不僅能夠讓他們大金兵不血刃的獲取大量糧草輜重，還能"離間"朝鮮和明廷之間的關係，繼而肅清他們大金在麵對明廷時，存在的最後一個隱患。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範先生所言甚是。"
    "那朝鮮國王李琿膽小如鼠，必不敢違抗我大金的命令！"
    想明白前因後果之後的努爾哈赤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獰笑，心中因兩黃旗傷亡過大而積攢的怨氣也是消散了許多。
    若是一切順利，他們大金在這個冬天，不僅著手解決了作壁上觀的蒙古人，還能解決對大明忠心耿耿的朝鮮。
    此外，靠著從紮魯特部掠奪的糧食，以及未來即將從朝鮮得到的糧草輜重，他們大金本是有些嚴峻的糧食問題也能得到極大程度的緩解。
    一念至此，努爾哈赤臉上的獰笑更甚，陰冷的目光也不由得投向沈陽，口中念念有詞。
    這一次，且看你"熊蠻子"該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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